要不是她的態度如此嚴肅,他就會大笑起來。姑且不論提供反證的是誰,她真的認為男人會不顧證據地堅持己見嗎?
「我認為妳太誇張了。我只是指出能讓人樂在其中的事情有許多。把所有的快樂都建築在一件事情上未免太傻了。」
「如果我說不傻,你當然不會同意,因為只有你的看法才是正確的看法,對不對?」
「看來無論我說什麼,妳都決心要跟我唱反調。」
「不,在我看來是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決心要跟我唱反調。」
「未必。我同意教士在打獵時會覺得長袍很不方便。」
她哼地一聲說:「你只同意了五秒就指出女人不必打獵,所以不會有相同的困擾。」
他近乎咆哮地說:「妳為什麼不肯承認養家活口不是女人的職責?」
「也許是因為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有人供養。」
「胡說!不是娘家就是夫家的男人會供養她。如果兩家都沒有,她的國王會指派監護人給她。」
敏麗翻個白眼。「你說的是被男人當成談判籌碼的貴族女子。鄉村或城鎮裡那些失去親人的女人呢?為什麼她們有那麼多人靠乞討或賣淫來養活自己?她們原本可以輕易地學會靠打獵來填飽肚皮。」
他氣得臉紅。「我們要在這時匡正社會上的種種弊病嗎?我不知道一句讚美會變成深入討論人世間的種種不公──」
「得了,你根本不想討論,你只想別人附和你的意見。」她厭惡地說。「好呀,我們來談談食物如何?或是談談天氣?那些話題對你來說夠安全了吧?在那些話題上,我或許會同意你的看法,但別的話題就別指望──」
「夠了!」他厲聲道。「也許我們可以同意暫時不要說話,否則我又要倒盡胃口了。」
她對他微笑。「沒問題,沃夫。我區區一個女人絕不敢跟你有不同的意見。」
他在對她怒目而視時忍不住納悶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激怒他。如果是,那麼她還真有那方面的獨特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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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傑提議大家下午去打獵作為消遣。但敏麗不喜歡那種打獵,因為她的父親近來只用獵鷹打獵,所有的工作都由獵鷹代勞,所有的樂趣也由獵鷹獨享。
喬安妮同意參加並且一起去。她有一隻溫馴乖巧、專供這種場合使用的小型獵鷹。敏麗拒絕同行。她不想再跟她的未婚夫打交道.,再加上她從未訓練她的鷹打獵,只把牠當成寵物飼養。她給牠取名叫嘉嘉,用來紀念那只被沃夫害死的鷹,所以她可能過度寵愛牠。她也懷疑父親會喜歡她帶著自己的弓箭跟他們一起去打獵,所以她看不出她同行有任何意義。
但沃夫有不同的想法;事實上,他攔下在用餐完畢後準備離開大廳的她。「妳跟我們一起去。」
一天內對她下兩道命令?他想要控制她的一舉一動,還是以為她沒有能力自己做決定?「我寧願不去。」她說,覺得沒有必要向他多作解釋。
「令尊告訴我妳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在我們結婚前習慣我。果真如此,那麼妳會需要努力跟我相處來習慣我,否則我會認為妳不需要這段時間,我們可以立刻舉行婚禮。」
她想要回答說熟悉他不需要用到她每一天清醒的每一分鐘,但那樣說太危險。他表明了不花時間跟他相處就得立刻跟他結婚。在這兩個令人討厭的選項中,她當然不會選後者。
因此他們大家來到堡場等僕人把獵鷹和馬帶來。敏麗必須親自去牽她的馬,因為沒有馬僮願意靠近跺跺,連餵食時都是大老遠地把牠的飼料扔過去。她原本可以改騎一匹體型較小的馬,但跺跺真的需要運動。
登博堡的居民都知道她是如何得到那匹戰馬的,但那並不是一段愉快的回憶,至少就她而言。牠原本屬於一個來訪的騎士,但他只會用蠻力控制牠,甚至經常虐待牠。
諷刺的是,那匹馬竟然當著她的面抓狂,企圖踩死那個騎士。騎士知道那匹馬對他已無用處,於是下令處死牠。敏麗出面阻止,聲稱她可以馴服牠。騎士當然不信,嘲弄地說如果她辦得到,那匹馬就歸她。
也許她不該那麼快就辦到。看到她輕而易舉地馴服了他的馬使騎士惱羞成怒。雖然她很不願意讓任何馬屬於那樣殘暴的人,但父親想要僱用那個騎士當家臣,所以為了安撫他的怒氣,她還是表示願意把馬還給他。自尊使他拒絕她的提議,而且立刻離開了登博堡。
騎士的突然離去當然使父親對她非常生氣。後來父親為了那件事向她道歉,因為他們聽說那個騎士在別的地方找到工作,但不久後就背叛他的僱主,打開城門讓攻擊的敵軍入城。
從那時起,敏麗就把殘暴和背叛劃上等號,認為生性殘暴的人都不可信賴。在她看來,她的未婚夫就是那種人。
一如往常,她花了一段時間給跺跺裝上馬鞍,那是她必須親自做的另一件事,除了讓馬僮替她把馬鞍拿來以外。然後她又花了更長的一段時間使牠熟悉她不常穿的裙子。
但她在女裝下穿了綁腿和靴子,即使跟平常一樣跨坐在馬背上,兩側開叉的寬裙仍然能遮注她大部分的腿,所以沃夫應該沒汁麼好抱怨的。
她不得不用放在廄欄附近的墊腳石來登上馬背,因為跺跺非常高大。她一邊騎著牠走出馬廄,一邊輕聲細語地安撫牠,使牠在堡場的人群中保持鎮靜。但她一出馬廄就被叫罵著拖下馬背。
「妳是腦筋糊塗了,還是根本沒有腦筋?」
動作發生得太快,她的雙腳被卡在馬蹬裡,雖然隔著靴子,腳背還是被鐵環勒得瘀青。當她被粗魯地抱離跺跺時,環著她腰肢的手臂像鉗子一樣,不但使她一時之間無法呼吸,還弄痛了她。她愣了幾秒才搞清楚出了什麼事,才明白有人自認是在「解救」她。她在心裡猛翻白眼。
「我認為妳父親早該為了妳的安全著想而把妳關起來。」沃夫怒氣沖沖地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愚蠢的事。」他接著對其中一個僕人喊道:「喂,你,把那匹馬牽回馬廄裡去。」
她不用看就知道沒有人會服從他的命令。他在片刻後明白了那一點,因為他對另外幾個僕人下達相同的命令,得到的反應都是雙眼圓睜地拚命搖頭。
他把她放下來讓她站好,然後托起她的下巴使她正視他憤怒的表情。「妳是怎麼接近那匹戰馬的,更不用說是騎上牠而沒有被牠踩死?」
她努力以平靜而滑稽的語氣說:「也許是因為牠是我的?」
他哼了一聲,顯然不相信。接著他轉身準備親自把那匹戰馬牽回馬廄,不料卻發現牠跟隨著敏麗來到他身旁。他吃了一驚,但還是伸出手去抓韁繩。
敏麗急忙出聲阻止:「不要──」但她的話還不及說完,跺跺已經勉力想咬那只牠不認得的手。
沃夫咒罵一聲,隨即舉起拳頭要揍那匹馬。敏麗這下子火大了,她用力推開他,橫身擋在他和馬之間。跺跺把頭垂到她肩膀上,她輕拍牠的鼻子安撫牠。
她不在乎有沒有別人聽到,大聲地對未婚夫吼道:「不准你再傷害我的任何寵物!我說某樣東西是我的時,我絕不是在說謊。如果這裡有人沒腦筋,那個人應該是你才對。如果我能騎這匹馬,那顯然表示牠對我來說是溫馴的。」
由於證據明擺在眼前,所以沃夫無法再懷疑她的話。但他的氣還沒有消。他轉向前來扶女兒重新登上馬背的奈傑。「為什麼讓她養這麼危險的寵物?」
奈傑把他拉到一旁。「因為牠們對她來說沒有危險。我告訴過你她對動物很有一套,無論是大是小,野生或只是受驚,她都能馴服牠們。別緊張,沃夫,那匹馬不會傷害她。但就你而言,對待牠必須像對待別的戰馬一樣格外謹慎。她的寵物對她很溫馴,對其他人則未必。」
敏麗仍然氣得發抖。他的行為再度證明他對動物毫無愛心,他只在乎牠們符不符合他的用處,即使符合也會毫不在乎地虐待,甚至殺死牠們。牠們的死活有什麼重要?牠們只不過是動物而已。嫁給那樣的男人?絕不!
第五章
「妳不該在他的部下面前對他大呼小叫,敏麗。」
敏麗轉身看到喬安妮騎著她的小馴馬靠近,但仍然不敢太靠近跺跺那匹大戰馬。她們落在其它人後面,所以不必擔心有人聽到她們談話。
「妳以為我在乎他是否感到難堪嗎?」她對妹妹說。
「妳應該在乎的。有些男人對那種事的器量非常狹小,甚至會設法報復。我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種人。」
敏麗皺起眉頭。他們爭吵時堡場裡確實有幾個沃夫的騎士在,包括他的哥哥雷蒙。如果沃夫在氣消時注意到那一點,他可能真的會感到面子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