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眼眶略微狹長,單眼皮裡的瞳眸黑白分明,眼神穩定不閃爍,偷瞄她時例外,連續數秒直視他的雙眼,她會有種電流竄過背脊的酸麻感。
鼻樑挺直、鼻尖高隆,嘴唇薄而有型,她微笑地想,就算他滿臉大鬍子,就算他臉上多條長疤,還是個好看的男人。就不知道他剃掉鬍子後會不會是個肉餅大圓臉?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聲。
展鴻聞聲抬起頭,好奇地問:「什麼事這麼好笑?」他覺得老是遮遮掩掩的也不是 辦法,索性把半個字也沒看進眼裡的文件整迭丟到茶几上。
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返老還童,回到青少年時期了,否則他怎會在她面前那麼扭捏?他又暗歎一聲,自己青少年時期在異性面前,都不曾這麼不爭氣過。
「沒事。」尤素然抿住唇,假裝正經。她將茶杯放到几上,雙手交迭擺在膝上,一副大家閨秀的規炬神態。
「還說沒事?你剛才明明笑了。」他懷疑她眼底閃爍著的狡黠定有含意。
她將手撐在身側,打算站起,「喔,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那我先回--」
「不行!」
他一時情急,伸出雙手按住她雙肩,將她壓坐回沙發上。
「喂,你很霸道耶!」語氣雖埋怨,但帶笑的眼洩漏出她真正的情緒。「我很累,想回家休息了。」一半是實情,一半是她感到氣氛不太對勁,事情有些糟糕,因為她發覺她真的不討厭他,甚至是有點……
不妙,真的不妙!
他的手掌又大又熱,讓她覺得自己的肩頭很瘦小,圍在他們四周的空氣好像突然變了,他的眼睛離她的好近,令她產生某種暈眩感。
「唔……不能再多留一會兒?」他的手掌不受他控制,自主地停留在她肩上。明白自己舉動造次,可是他無法收回雙手。
她皺皺眉,望進他眼裡,說了句既模糊又曖昧的話:「這樣子是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他似懂非懂,鼻尖湊近她的臉,近得幾乎能嗅到她臉上的氣味。
「不好。」她沒有閃躲他的靠近,眼神有些許迷濛。
「為什麼不好?」他極力克制目光停留在她雙眼,別一直往她粉嫩的紅唇瞥去。
「因為……因為……」她的聲音低微,嘴唇說話時開合的幅度很小,在旁人看來,極容易誤以為她在輕顫,一種非常誘人的輕顫。
那個「旁人」再也忍無可忍,以自己的唇阻止了他不想聽的「因為」。
***
「喂……」
尤素然偏頭喘息,伸手微微推開他。
她的手心冒汗、心跳得飛快,整個人暈陶陶的使不出太多氣力。剛剛吻著她的人,真是她認為那個牲畜無害的二愣子嗎?她是被他的害羞偽裝誤導了?還是他根本就是個高明的花心騙子?
「我不會道歉的。」她比他想像中的還甜,展鴻氣血洶湧得幾乎不能自己。
「倒不是要你道歉,而是……」她轉動眼珠斜看他一眼,心裡為著他眼底仍熾的火花打了個突,慌得她連忙垂眼,舉起手背抹唇,並以口輕噴著氣,像要吐出什麼。「我吃到了你的鬍子了,呸呸!」
「喔,我保證以後不會了。」他馬上去刮掉鬍子再回來繼續?呃……好像太殺風景了些。
她剛才酡紅著臉勾他的那一眼,差點就將他的三魂七魄給勾走,惹得他心火瞬間狂燒,想扳回她的臉再繼續「輕薄」她,但時機已失,他不願莽撞,只好靜待下一次機會。
還以後?這人真是……
看來她得狠下心腸,將話說清楚才是。「沒有以後了。」
尤素然視線仍垂著,她還是別冒險去看著他雙眼說話好,免得腦筋又變得糊里糊塗的。雖然她的臉還紅著、耳根還熱著,心臟也還奮力地亂跳個下停,但她告訴自己,他們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還來得及阻止的。
「為什麼?」
展鴻挺直上身蹲在她面前,雙臂張開、雙掌撐扶在她臀部兩側,他其實更想撲上去摟她、抱她、搖她,但那太突顯他內心對她的獸性,況且,他希望能先得到她的回答。
尤素然以為自己能很順口地將在腦子裡擬好的理由說出,但話臨到嘴邊時,她要說什麼竟已忘得一乾二淨,只好搪塞道:「沒有為什麼,就是不好……」她剛才想到的理由是什麼?她努力地回想。
「你討厭我嗎?」他生性坦白,所以問得也很坦白。
「不會。」啊,不對,她回答太快了,真該死!
「你有愛人了嗎?」他頓都沒頓,立即又說:「不,你不用回答,就算你嫁人了我也不管,何況我知道你目前未婚,也沒有交往對象。」
「你調查我?」一時驚憤,她轉過頭來瞪著他。
她抬起的視線,正好與他的目光相交,他的眼神流露出某種深沉。從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一絲激情,但是他眼神所蘊含的意義恐怕不只於此。
「我只是濫用職權。」他笑著回答,絲毫沒有罪惡感,「向人事室調來你的資料,然後找來和你同辦公室的幾位同事聊幾句而已。」再忙,他也沒忘了要利用人在公司之便,打采有關她的事情。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討、厭、你!」
看吧,這就是在同一間公司有男女糾葛的壞處之一,幾乎是無所遁形。她最怕任何會破壞她平靜生活的事情了,她不過只是想安穩地保住工作、愉快的照常軌過日子,但現在,這小小的願望,恐怕即將破滅。
「你剛才不是這麼說。」他眼底帶笑。
她一窘,胡亂抓住個理由,「我……我討厭有錢人!」她是真的覺與富貴人家相處太麻煩。
「有錢有什麼不對?我既不姦淫擄掠、又不作奸犯科,頂多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有些情不自禁。」他也是反覆想了很久,才確定他的確是動心了。既然確定,就不需再勉強自己去抵抗。
承認自己喜歡上一個人,是一種心頭微微的震盪,有一剎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觸電感覺。他最先出現的反應是恐慌,緊接而來的是不安,但之後,便是無窮盡的貪婪。對於感情,他沒有那種只付出而不求回報的偉大情操,尤其是當她也顯現出動搖神態,他更是不會放過她。
喜歡……這字眼震盪了她的心,雖然明知道他應該是,但親耳聽他說出,更具威力,震得她快招架不住。
她掙扎地說:「有錢人大都很……很不知民間疾苦。」他先前的呆樣哪裡去了?還 以為他木訥老實呢,哼!
「呵,你開始胡言亂語了。」她慌了,證明她對他並不是無動於衷的。他滿足地微笑著。
尤素然很懊惱,她知道他說得對,她是開始胡言亂語了。也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的確有受到他的吸引,只是,她的心裡沒有做好準備,該想的,不該想的,都還沒來得及想過,那使她有些慌張無措。
她看著他,原本以為自己看到一隻溫順的貓,時而舔舔爪子,時而悄無聲息向前走幾步。不料這隻貓,在一瞬間競變成兇猛的黑豹撲向它的獵物,它輕盈敏捷,看來柔靜卻下手不容情。想到這裡,她不禁為想抵抗他的自己感到憂慮。
展鴻站起身,取過一旁她的外套,替她穿上後說:「你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她狀似乏力地再看他一眼,心想,她太輕敵,之前真的是小看他了。
***
尤素然認為自己該有個獨處的夜,雖然知道那麼做有些不負責任,但她還是打了電話給她二哥,請他們代為照顧小容、小宇。
所幸兩個孩子因為有人友善且熱情的陪伴著,也不大介意她不在身邊,不過越是如此,她心頭越是湧上一絲罪惡感。
小容、小宇真是太渴求別人對他們的關愛了,只要有人對他們張開手臂,他們幾乎是毫不選擇的就奔到對方懷裡。
而後,她便讓展鴻開車送她回自己的住處。
一路上她一語不發,而他也沒多說什麼--反正開著他那輛噪音比車內收音機音量還大的舊車,他們光是聽著轟隆隆的引擎聲,就覺得很熱鬧了。只不過停在路口等待燈號轉綠時,展鴻搶過她外套口袋裡的行動電話,輸入他的號碼,甚至試播了一次,以確定號碼無誤。
他的舉動換來尤素然皺眉的瞪視,但她仍是沒說什麼,僅是將電話拿回,收進口袋裡。
當她走進屋內、轉身要合上門時,他說了句:「晚安。」趁她抬頭看向他,迅速地拉住她的手臂,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個吻,然後笑咧一張大鬍子臉,主動替她將門合上。
她愣瞪著門板,好想打開門衝出去……揍他一拳!
「可惡……」她舉起左手,在即將碰觸到額頭前,又頹然放下。她氣他以一個額吻,竟就將她好不容易暫時平靜的心又搗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