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美朝楊承志微一頷首,對於他的君子風度露出讚賞的眼神。「我會陪她一起出席今晚的餐會。」他向他保證。畢竟這是他的妻,他不會任她受人欺侮。
「那……再見!」楊承志不捨地望了莫可最後一眼,萬分沮喪地轉身離去。該是結束的時候了,他的初戀,那今生惟一曾牽動過他心弦的女人,永別了。
「走吧!」世美一手環住莫可的腰,將她帶進車廂內。
「楊老師最近好奇怪。」莫可突發驚人之語。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發動引擎,感謝情敵是個知進退的君子,雖然他不認為真爭奪起來,他會輸,但省了一頓麻煩,多了一個朋友總是好的。
車子駛上大馬路,世美準備帶莫可去挑戒指,他已經看好結婚日期,打算盡快將她娶進家門。
「世美,我們要去哪裡?」莫可看到車子越駛越遠,他們已經上路半個小時了,他還是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不肯透露目的地。而她手中還抱了一疊早自修的測驗卷,明天得發還學生,她得找時間把它們改好才行。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會讓她高興的。先幫她正名,再補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讓她光明正大地嫁進毛家門,兒子可以從此擺脫單親家庭,她也可以不必再過那種拮据、困苦的生活,他要他們母子永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這件事在見到她那棟幾可列入危樓的破落公寓後就決定了,他怎麼忍心讓她住在那種地方、常常受到不法建商的威脅、時時得擔心房屋被收購了,往後一家人要住在哪裡。
以前她是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因為八年前那件事,而今她過著貧困無依、流離失所的悲慘生活,夠了!姑且不論昔日的事誰對、誰錯?她受的苦已遠超過她該付出的了。
輪到他來承擔一切責任了,他要她再過著以前無憂無慮的富裕生活,不論發生天大的事情,就由他來扛吧,他會盡一切力量保護他們母子安全無虞。
「世美,停車!」莫可驀地大吼,打斷他的沉思。
「發生什麼事?」他嚇了一大跳,趕緊打方向燈,朝路旁行去。
「快點停車——」她尖聲大叫,不顧在馬路上的危險,打開車門就想往外跳。
「莫可——」世美急忙踩下煞車,車輪在柏油路上劃出一道白色的死亡界線,車子空轉了兩圈,橫過對面車道,幸好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即拉住了那具不要命的嬌小身體,否則……
「你找死啊?」他心跳險些停止。好不容易吁了一口氣,即失控地朝她怒吼,他不敢想像她可能血肉模糊的模樣。
強烈的懼怕,幾乎擊垮了他,那是一種要將他整個人活生生撕裂的驚懼。
他鐵青著臉,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裡熊熊燃出兩道極烈的地獄火焰。
「梁同學,她……」莫可知道她又惹他生氣了,而這次的暴怒甚至較上次來得激烈萬分,但她沒時間向他解釋了,她迫不及待打開車門,跳下車子,頭也不回地衝進左邊的小巷子中。
她剛才看見梁宏記,被一群像是地痞流氓的傢伙押進黑巷裡了。
梁宏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蹺了一個禮拜的課,再見到居然是在這種情形下,他怎麼會惹上那些黑道份子?是被勒索、恐嚇、威脅……還是他根本就已與之為伍、共同浪蕩了?
莫可邁著焦急的步伐,快速跑進陰暗的小巷子裡。
「莫可——」世美來不及阻止她,眼睜睜地看著她闖進危險的漩渦裡。該死的!憤怒的拳頭捶上桃花心木做成的車體儀表板,架上的空飲料罐在劇烈的震動下掉落車底,被他一腳踩個稀爛。
這個笨女人,到底有沒有腦袋?老是這樣莽莽撞撞,他早晚有一天不是被她嚇死、就是被她害死,可惡的混賬!偏偏他又放不下她。
叭叭——
世美沒發覺他的車子正橫躍在兩條車道間,將來往的交通堵死在路口,左右兩線車道前進不得的車子,已經開始感到不耐煩了。
見鬼了!他竟然在馬路上發呆,他煩躁地梳理怒氣衝天的髮絲,重新發動引擎將車子駛進莫可消失的黑巷裡。
那個笨傢伙總是「人來瘋」地叫他措手不及,說她蠢嘛,又不是,一堆麻煩歪理,她比誰都會攪和,偏偏卻天真單純的不可救藥,他真懷疑像她這樣衝動的性子,怎還能平安康泰地活到三十歲,沒有蒙主寵召?
卻要累得他為她牽腸掛肚、憂心操煩。但一想到此,他又忍不住失笑,若不是這種迷糊、善良的個性,他怎麼會八年來一直對她拋不開也忘不掉。
八年了,他一直以為自己已讓世俗磨練得夠冷靜,七情不動、鄭重謹慎地辦妥各種疑難案件,那顆冷硬的心大概再沒任何東西撼動得了。
哪知第一眼再見到她,他便發了怒氣;第二天重逢,整個人更讓家庭溫情給磨去了冷硬;今天她又嚇得他差點心臟病發,唉——
王莫可啊,王莫可,她一定是他命中注定的剋星。
常常在美國電影裡看到一些髒亂、污穢的黑街小巷,還以為那是紐約特產。
不過現在莫可知道,台灣這種黑巷不少,起碼眼前這條就可以作為其中表率。
陰暗的光線、滿地的垃圾,加上幾名要睡不睡的流浪漢,以及水溝旁、電線桿角落,成群聚集的老鼠、野狗、野貓,的確夠噁心、夠髒污的。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腳步,尋找她的學生——梁宏記,有幾記淫邪的眼光朝她身上射過來,全被她一眼瞪回去了。
「梁同學,你在哪裡?」這種噁心的地方,連她一個成年人都覺得難過、受不了,一名未成年的青少年流連此處,人格不受影響那才有鬼。
「梁同學——」莫可又喊了一聲,非找到他不可。她腳步仔細遲緩地深入巷子底,驀然,轉角處堵出了一記人牆,梁宏記也在裡面,他正被五名流氓中的一個反剪雙手,押在最前面。
「梁同學,你有沒有怎麼樣?」那些傢伙看起來絕非善類,她擔心梁宏記會受到傷害。
「王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裡?」梁宏記甩著頭,擔憂地叫著。「老師,你快走啊!」
「不行。」學生的安危是老師的責任。她豈有眼睜睜地看著他落在流氓手裡,而不加以營救的道理。
「你們想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綁架擄人,還不快點放了他?」莫可橫眼怒瞪著包圍她的五名流氓,嬌小的身子還不滿五尺,卻依然無所畏懼地挺起胸膛,迎向強勢。
「放?」一個男人走出來,像是流氓裡的大哥。「小姐,你是不是吃錯藥,暈頭了,我連你一起捉。」
「不要!」開口求情的是梁宏記。「大哥,你放了王老師,我跟你走。」
「走?你有錢還嗎?我把這個女人抓去賣,說不定還能換個幾萬塊。」他皮笑肉不笑地抿了抿兩片烏黑的嘴唇,那模樣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況且,她看到我們的臉了。」這才是重點,讓她報了警,他們還能活嗎?
「不止,我還報了警。」莫可說出他最擔心的事。慧黠的大眼裡,閃著詭計,她指指巷子口。「我在進來前,就用車上的行動電話報警了,相信警車已經出動,正在路上,識相的,你們就快逃吧!」
「你——」流氓大哥的臉色變了幾變,轉成猙獰的神情。「抓起來。」他彈了一下手指,三名手下立刻趨近莫可。
「不要!王老師——呃!」梁宏記慌亂地扯開喉嚨大叫,一記正面鐵拳登時叫他閉上嘴。
「梁同學!」莫可閃過一隻襲上身的狼爪,看到梁宏記被打趴下地。「住手,你們快住手!」計謀失靈,她焦急地亂了方寸,瘋子似的只想著要衝過去救人。「世美——」危急之中,她惟一能夠依靠的只有她的騎士了。
一連串的尖叫,可把流氓大哥的臉給震白了,這種高分貝的噪音,就算引不來警察,弄來幾個好奇的圍觀者,都會要了他的老命。
「你們還不快點把她捉起來!」他急忙下命令,也顧不得維護自己老大的風範,伸出手只想掐死那個破壞好事的笨女人。
「哇——」他的手還沒碰到莫可的身子,後領突然被人提了起來,來人好高壯啊!他的腳都夠不著地了。
「你想捉誰呢?分明是找死!」一句怒吼像平地乍起的春雷,登時將其他四名蠢動的流氓全震愣了。
世美在巷子口就聽到莫可的尖叫聲了,忙不迭衝進來,卻看見她一個人對著五個大男人,還妄想要救人!
有沒有搞錯?這個笨女人,幾時蠢到連情勢都不會看了,用這種以卵擊石的笨方法救人,簡直自找死路。
「世美。」莫可跑到他身邊,立即被世美一把攬到身後。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世美咬牙切齒問道。語氣中的暴怒像吞了十磅火藥。他沒把流氓大哥放下,捏著他頸子的手加了一把勁,把無法發洩在莫可身上的火氣,全出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