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敲門聲在此時響起,接著,包廂的木門被拉開,手持托盤的劉琦芳端著料理隨即進入。看得出經過一番刻意修飾的她,此時的行為舉止顯得有些做作。
本來,「水晶廳」的服務工作是由較資深的員工擔任,通常都是直接由郭大姐指派。但今日,郭大姐指派之人臨時請假,本來要指定另一位員工接替,但在知道要接待的客人是這群「富貴又多金」的公子哥兒之後,劉琦芳立刻自告奮勇、主動爭取服務。
其實,她心中是撥著這樣的如意算盤——只要讓這群公子哥兒看上,那她後半生可就有指望了。這樣投機的想法,郭大姐並不知情,就這麼批准了她的主動爭取。
雖故作優雅地收著碗碟,劉琦芳一雙眼還是忍不住偷偷地瞟向了對面的徐中曦。
這男人實在太出色了,如果她有一個這麼帥的男朋友,那真是死也甘願!
強力電波雖然不斷放送,無奈,對方的注意力卻始終未放在自己身上。正當她失望地端起托盤準備退出之際,汪紹堅對她開了口——
「劉小姐,麻煩你等會兒請范小姐送三瓶清酒進來,謝謝。」吩咐完,汪紹堅禮貌性地點點頭,隨即收回了目光。
但這句意料之外的吩咐卻讓劉琦芳一陣錯愕,一股妒意又慢慢地淹了上來。
怎麼?她表現得不好嗎?為什麼還要叫范凝素進來?委屈、不甘加上源源湧出的妒意,讓劉琦芳不顧風度地奪門而出。
原本,仗恃著還屬上乘姿色的她,在男同事之中一向頗吃得開。但自從范凝素來了之後,一切都變了,男同事的目光不再留戀在她身上,更讓她不平的是,暗戀的對象田建群更從此不再看她一眼……
雖然胸中那股不平之火愈來愈甚,但汪紹堅的命令又不敢不從,恨恨地對范凝素丟下話後,她隨即衝到洗手間,獨自飲泣。
她的態度,讓范凝素感到莫名其妙,但她也沒有想太多地就托著三瓶溫熱的清酒,來到了水晶廳。
禮貌地敲了敲門之後,她拉開了包廂的大門。誰知,門才拉開,門內之人迅速向她聚攏的目光讓她一驚。
原本,她想放下手中的東西後立即退出,但,其中一道似曾相識的強烈目光讓她忍不住地抬起眼——
一道似笑非笑的眼眸立即映入眼簾。那大膽不羈的目光,提醒了她不久前所受到的屈辱,寒光立即布上她的眼眸。僵硬地朝眾人點點頭後,她挺直腰桿退了出去。
一直到她已退出了好一會兒,包廂內仍聽不到任何交談的言語,只留下一道又一道濃濁的喘息聲。
「怎麼樣?我沒說錯吧!她是不是美得很不真實?」汪紹堅似乎很滿意大家的反應。
「紹堅,你實在應該好好讀點書。你形容的技巧,實在太拙劣了!」良久,殷范其才吐出一口長氣。
「怎麼?你們兩個是不是也想加入我跟中曦的賭局?」汪紹堅淡淡一笑。
「別開玩笑了!別說我已經是個半死會的人了,這麼美的女孩……」殷范其搖搖頭,一副無福消受的模樣。
汪紹堅又笑笑地問著轉向一旁、幾乎快看凸眼的姚敬威,「敬威,你呢?」
姚敬威連連嚥了幾下口水。「別……別開玩笑了,就算我想,我也注定會輸,我怎麼可能贏得過中曦?」嘴上雖這麼說,但胸中一股慾望之火卻節節升高,為了掩飾窘態,他索性舉起酒杯,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中曦,你呢?目睹廬山真面目之後,還敢賭嗎?」
「為什麼不敢?」知道了汪紹堅所描述的人竟然是她,他的興趣不禁提高了幾分。
有那麼難纏嗎?一抹自信的笑勾上了他的嘴角。
見狀,汪紹堅滿意地點點頭。此刻的他有種期待,他實在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同樣高傲的兩個人,會激起什麼樣的火花。
第二章
每個人的一天,應該都是充滿了未知的期待與憧憬,但對范凝素來說,似乎只是一成不變的公式。
如同以往,她又是在十分匆忙的情況下進入公司,趕在最後一分鐘打了卡。
與同事一一打過招呼之後,她坐到了自己的座位,自抽屜中拿出昨日未完成的幾張報表,開始一天的工作。等待電腦開機的空檔,她不經意地回想起剛剛臨出門前、看護謝媽媽神情擔憂的話語——
「凝素,你母親的狀況似乎愈來愈嚴重了,昨晚她疼得很厲害。」
這番話讓她想起了重病的母親,想起了這個在風中飄搖的家,心又不自覺地擰痛起來。
曾經,她也是個不知愁為何物的天之驕女,富裕的家庭,美滿的親子關係,一切是那麼地令人羨慕。孰料,在毫無徵兆之下,一切全變了!
父親最親信的部下竟卷款潛逃國外,一夕之間,父親的事業垮台,溫馨的家被拍賣,債主紛至逼債……
突然的劇變奪走原本平靜的生活,帶來了厄運。當時,受不了債主逼債的父親最後竟選擇以跳樓結束自己的生命,留下了無依的母親與當時分別就讀國中、國小的她與胞弟。母親雖痛不欲生,仍一肩扛起債務,堅強地面對一切。
靠著親友們的幫忙以及父親身後留下的巨額保險費,雖還清了大部分的債款,剩餘的債務卻也讓范家從此失去了歡笑,開始了與生活搏鬥的過程。
為了生活,母親開始沒日沒夜地工作著。看著母親因龐大的生活壓力而日漸消瘦的臉龐,有一度,她想放棄學業幫忙分擔家計,卻遭母親強力反對。不得已,剛考上第一志願的她只有偷偷帶著弟弟四處打零工,賺取一些微薄的零用錢。
這樣的日子雖苦,卻將一家人的感情緊緊相系。無奈,上天似乎專門愛跟倒霉的人作對,一個烏雲密佈的午後,傳來了母親車禍重傷的消息……
人——雖救回來了,卻也宣判了母親終身癱瘓的命運。而在肇事者逃逸,求償無門之下,原本已捉襟見肘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現實生活的壓力,加上母親椎心刺骨求死的呼喊,讓范凝素毅然地放棄了就讀國立大學的機會,選擇夜大、半工半讀地投入了社會的現實環境中。
討生活——並沒有想像中困難,尤其,憑藉著她出眾的外貌,更是得到了許多的機會。然而機會雖多,卻夾雜了許多的陷阱與交換條件,為了生活,她吃了不少暗虧與委屈,堅持不同流合污的結果,是遭致更嚴苛的磨難與打擊。
這些,她都一一忍受,全家的生活費,母親的看護費用,弟弟的學費,種種負擔讓她無暇去思及自己的委屈。她只能將種種委屈壓抑心中,靜待夜深人靜時自我舔舐。
好不容易撐過了這半工半讀的五年,畢業後,她幸運地考入這家大企業擔任業務助理的工作。但,沉溺在優渥薪資的喜悅中沒有多久,母親罹患胃癌的消息再一次衝擊了這個家。
為了讓母親得到最好的照顧,不得已,她又開始了兼差的生活,開始一連串與時間賽跑的日子。
治療了一段時間,母親的病情卻毫無起色,癌細胞日漸擴散的結果,擊垮了母親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求生慾望。醫生宣判了母親只剩三個月不到的生命,建議讓她住進安寧病房,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
然而母親卻堅持要出院回家,她流著淚告訴她——就算死也要死在家裡!
聽到這樣的低泣,再怎麼堅強的人也會潰堤,不得已之下,她將母親接回了家中,白天,由住在隔壁的看護謝媽媽幫忙照顧,晚上則由放學後的弟弟凝傑接手,一直到她下班為止。
回家後的母親幾乎放棄了任何藥物的控制,只靠打止痛針止痛。看著止痛的藥劑量愈加愈高,她除了心痛之外,還是心痛。
「凝素,吃過早餐了沒?我替你帶了一份。」
一道有精神的聲音瞬間中斷了她沉重的思緒,她愣了一下,一會兒,才自早已出現畫面的電腦螢幕中抬起眼,原來是隔壁經銷部的同仁於旭凱。
「謝謝你,我不餓。」她立即掩飾性地逸出一道禮貌性的笑、淡淡地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雖然進公司才一年左右,公司中,卻已有不少被她的外貌所吸引的追求者,於旭凱就是屬於其中較積極的一位。
或許,是太早進入殘酷的現實生活,學會了將真實的情緒隱藏,對於感情,她沒有所謂的期待與憧憬。而背負了過度壓力的結果,讓她只能小心翼翼、被動地去應對週遭的人與物。
這份小心翼翼,在別人眼中,成了難以親近的代名詞,造成了高傲冷漠的假象,成了人際關係的障礙。這種誤解,讓已被生活壓力磨得幾近心力交瘁的她,再也無力去澄清。
不過,或許這樣的誤解也好,可以為她擋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然,這種刻意偽裝的冷漠,有時還是嚇不退一些積極的愛慕者,像眼前的於旭凱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