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婆婆憐惜地將她身上有些下垂的披風,悄悄替她重新蓋奸。
「阿棋,你若能嫁給咱們三公子,該多好啊!」小小聲地自言自語,江婆婆一臉的期盼,「那樣我就依舊能天天看到你、能做棋子糕給你吃,你也能天天陪我說說話,是不是?等你和三公子有了小娃娃,婆婆我還想幫你們帶呢!到那時,咱們在一起,該是多開心啊!」
滿是皺紋的臉上,揚著開心的笑容。
若真能那樣,該是怎樣的生活呢?
「哎呀!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唉,咱們都是奴婢的命,好多好多的美夢也只能想想啊!」憶起現實,江婆婆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
「阿棋,你伴在三公子身邊十年啦!三公子又是一位有情有義的好主子,他若能收你做偏房,咱們應該知足呢!」主僕之分是無法喻越的呀!
「這幾天,你和三公子是不是為了圍棋,又鬧彆扭了?阿棋,咱們都是下人,不能仗著主子寵愛,便真的忘了身份呢!」江婆婆佝著背,站在依舊癱趴在書桌上埋頭大睡的阿棋身側,繼續小聲喃喃。
「你就順著三公子,努力學學棋藝,讓三公子高興了,說不準真能收了你呢!不要總與他作對,萬一惹惱了他,豈不糟了?」
輕輕地將書桌上亂成一團的書冊二收起,江婆婆又道:「這世界是男人們的,咱們身為女子的,只能仰他們鼻息而活。阿棋,你也不小了,是大姑娘了,總往書坊跑也不好啊!你該學學做一位柔順的好姑娘,總是風風火火,又有一股強脾氣,這哪成啊!男人不會喜歡的。」
想起阿棋的牛脾氣,江婆婆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這幾天,三公子不再逼你背棋譜,甚至連訓都不訓你了!婆婆心急,又好擔心,是不是這次鬧得太過火,所以三公子生氣,不喜歡阿棋了?
阿棋,你就收收心,順著三公子。男人都喜歡女人百依百順,畢竟他們是咱們的天呀!你——」
耳尖地聽到門外有踏雪而來的腳步聲,江婆婆忙止住了自言自語,前去開門。
「三公子?」
「噓——」尉遲聞儒豎指輕晃,一不意江婆婆小聲。
「阿棋大概太累了,所以才忍不住打個盹兒。」江婆婆忙為屋中的人找理由。
「沒事,江婆婆,天快暗了,你休息去吧!」笑一笑,尉遲聞儒怎會不知江婆婆的袒護為何。
猶豫地再望了一眼依舊大睡特睡的睡蟲,江婆婆滿懷心事地回屋去了。
尉遲聞儒跨進門來,仔細將門合奸,輕步走到呼呼大睡的小女子身前,凝視了半晌,才歎一口氣,「睡睡睡,就知道睡。」壓低了嗓音,語氣中有著萬千的不滿,「阿棋,你十七了,是大姑娘了,怎麼還和小娃娃一樣呢?一遇到不想做的事,便埋頭躲起,總以為躲了便無事了,可你能躲一輩子嗎?」
伸手撫上那圓潤的肩:心頭便有一股熱流緩緩淌了出來,流經之處,既麻又疼,酸甜各半。
這小小的人兒身上蘊含了無盡活力,早在許久許久之前,便已深植在他的內心,挑起了他所有的情感哪!
想到此,尉遲聞儒不由得如江婆婆那般,無聲地歎了又歎。
再靜站一刻,他終於伸出手,將趴伏在桌上大睡的小女子,輕輕托抱起來,繞過桌後的兩排書架,推開一扇虛掩的門,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臥房和書房有相通的一扇門,只是平日不太使用,江婆婆年紀大,時常忘記,也就是說,剛才老人家的自言自語,都被他聽了去。
他也不是故意偷聽,是老人家耳背了些,自以為自己的聲音很輕,殊不知方圓兩丈之內,全聽得清清楚楚,除了這尾一睡著便雷打不醒的睡蟲外,他甚至敢肯定,在門房值夜的江叔,也能聽到幾句!
感激老人家的好心,卻又怕萬一這尾睡蟲沒睡著,把話聽進了心裡,他的情路便要坎坷許多,所以才會故意弄出重重的腳步聲來,打斷了老人家發自內心的關切。
以後,就用完成老人家的美好願望,來彌補今日的失禮好了!
細長的鳳眼不禁溢滿了開心的笑意,深深地凝視著倚在自己胸前,繼續大睡的小女子,漂亮的唇緩緩彎成了上弦月。
今夜,便允許他懷抱心愛的人兒,一起進入甜甜的夢鄉吧!
「知不知道怎麼用圍棋?」
「嗯,圍棋,乃我國……我國傳統棋種,春夏……思,春秋時即有關於其的……思,文字記載。思……棋、棋盤內縱橫各、各十、十九道,有三百五、不、不是,是三百六十一個點,黑白對弈,雙方圍地拚殺,很、很容易學的。」
她背得這麼好,肉包可以給她了嗎?
「還有呢?」
還有啊……
瘦瘦的臉上,突兀的一雙圓眼閃呀閃的,忍著飢餓,再努力回想。
「嗯……嗯,圍棋不僅是技、技藝的……衡,更有兵,兵法中戰術……
恩,戰略的較量……嗯,還有就是……是什麼來著?」
皺起小臉想啊想,直到肚子發出響聲來,才眼二兄,喜叫:「啊!吃不飽肚子,便沒有力氣下圍棋!」
「哈,你講得好有趣!來,這裡有一盤玲瓏棋局,你持白子,我持黑子,咱們下兩步,好不好?」
「下兩步我就能吃肉包了嗎?」
「吃肉包?好,下完兩步便讓你吃肉包。」
眼一下子瞪得極圓,飛快地點著棋盤的黑白子數了數,白子二十七板,黑子三十五枚。
她飛快地抓了一枚白子,想也不想地放在了黑子聚集之處。
「小娃娃,你這樣可就輸嘍!」
「你管我!」
「那好,我的黑子下在這裡。」
這次數也不數,又抓起一枚白子,隨便地往黑子聚集處一扔。嘿,她下完兩步了!
「我現在可以吃肉包了嗎?」
「你輸啦!還吃什麼……啊!怎麼會是這樣?這兩步棋明明是錯招,怎麼合起來便反圍了我一方?天哪!你是如何想出來的?」
「哪邊棋子多便放哪一邊呀!」
那是一個陌生的老頭兒說的,只要她能背下那一大段什麼東西,就送個肉包給她吃的!肉包呢?肉包呢?
「小娃娃,快告訴我,你是如何想出來的?」
「我不知道啦!我要吃肉包,我要吃肉包啦!」
「喂喂,你別哭啊,我去給你拿肉包!你不哭了好不好?」
「可我好餓!我要吃飯啦!」
「來,來,棋子糕給你吃……別吃這麼急呀!」
「好不好吃?」
「好吃!」
「以後天天讓你吃,好不好?」
「好哇好哇!」
「那你願不願意跟我回我家去?天天有好吃的喲!」
「願意願意!」
「那咱們走吧!等到了家,我讓你吃好多好多的棋子糕。」
「那快走呀!」
「不急不急,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呀?」
「大家都叫我小乞兒!」
「不,你這名字太難聽,以後做了我的棋童,入了我們尉遲府,便不能叫你這名字了。嗯,我最愛圍棋了,我爹爹說我是一個棋癡,你就叫阿棋好了!」
「阿棋?」
「對啊!我的棋童,叫作阿棋多好聽!」
「叫阿棋,就能吃肉包了嗎?」
「對,你樂意吃多少就吃多少!哎呀,不要提肉包了,棋子糕比肉包好吃不知幾百倍呢!吃棋子糕好了。」
「不餓肚子就好!」
「不會讓阿棋再餓肚子了。」
「啊,我好開心哦!」
「對了,阿棋,你幾歲了?」
「嗯,七歲了吧!」
「七歲了!有這麼大嗎?我以為你才四五歲哩!原來只比我小兩歲啊!」
二個影子,慢慢地在明明的陽光裡。
咕嚕——咕嚕——咕嚕——依舊陷在兒時夢境的她,勉強掙扎著睜開杏眸。
唔,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是深夜了吧?
不情不願地從暖暖的被中,採出一隻手來,胡亂摸索著尋找點燈的火石,不經意問,似碰到了什麼東西,她不在意,繼續努力。
「三更半夜的,怎麼會醒了?」
耳畔低低的嗓音似是尉遲的,她不驚,只含糊回答:「我餓,要吃棋子糕啦!」
「活該!誰叫你晚飯沒吃便睡了?手給我縮回被中去!我拿棋子糕給你。」
她「哦」了一聲,乖乖地縮回亂摸的手,意志顯然仍不清醒。
「張嘴!」
她順從地張大嘴巴,一感覺到香甜的糕點落了進來,便立刻開始大嚼。
唔,鬆鬆軟軟的,有鮮果般的清香、酸甜,是她最愛的棋子糕。
「別吃得太急,餓死鬼投胎呀?慢一點,沒人搶你的!」
「你管我!」
依舊吃得狼吞虎嚥,三兩下便解決掉一塊,吞下肚,嘴巴又張得圓圓的。
「唉,吃相這麼難看,不怕被人笑呀?」歎息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香甜的棋子糕接二連三地投到她大張的嘴中。
「誰敢笑,我讓尉遲揍扁他!」
「嘖,小暴力女!好啦,吃夠了吧?」
「思,肚子好像不太餓了。」她滿意地揚起唇,又要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