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要見到他了。那天他們倆不歡而散,這次她主動上門,他不知會如何譏諷她。
她喝口水,平順過於劇烈的心跳。
不過不論他說什麼,她都決定不要被激怒,她是個成年人了,也經過一番社會歷練,沒道理不能跟他進行禮貌性的社交寒暄。
這一次,她絕不輕易被他挑釁。
「我的近視又加深了嗎?還是某個發誓會在我面前永遠消失的幽靈又復活了?」
這尖酸刻薄的男人!
徐玉曼重重擱下玻璃杯,惱怒的視線望向忽然現身的男人。他倚著屏風,手上端著杯咖啡,姿勢懶洋洋,深邃的眼眸閃著嘲諷,幽幽亮亮的,看來居然頗為迷人。
好帥!她張口結舌,理智瞬間當機。
兩秒後,腦子恢復運轉,怒火重新在胸口點燃。
一句話,他居然只用一句開場白便瓦解了她決意禮貌的心防!
「我沒有發誓,只是希望。」徐玉曼冷冷強調。「而且我是個人,不是幽靈。」
夏野卸下眼鏡,好整以暇地擦了擦,然後重新戴上。
「所以我沒看錯,的確是妳,徐玉曼。」他連名帶姓地喚她,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
四道眼光在空中交會,他冷靜淡然,她懊惱憤慨。
糾纏了數秒,他首先收回視線,飲了一口熱咖啡後,將馬克杯擱上桌。
「不知徐小姐有何貴幹?也許妳並不清楚,容我提醒妳,我是個離婚律師,所以只提供這方面的咨詢。據我所知,妳目前還是單身,不是嗎?」
「……」
「或者妳終於決定要踏入婚姻的墳墓了?」見她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他逕自繼續。「在臨死以前,希望先擬好一份對妳有利的婚前協議?」
「我沒打算結婚,也不認為婚姻是所謂的墳墓。」她總算找回聲音說話。
「是嗎?那還真是讓人鬆了一口氣啊。」他要笑不笑地說道。「不論對妳,或對那個有可能陪妳落難的男人,都是個好消息。」
「你!」徐玉曼瞪圓一雙眼,氣得想殺人。
她方才怎會有一瞬間覺得他迷人?這傢伙惡劣透頂,正常人都不可能喜歡他!
見她激動得巴不得伸手掐死他,夏野不禁笑了,笑聲低沈好聽。他探出上半身,對屏風外的女秘書比了個手勢,女秘書會意,送上一份文件。
臨走時,她還好奇地瞥了一眼徐玉曼,似乎想看清楚是誰讓她老闆笑得如此開心。
夏野將茶几上的文件推向徐玉曼。「請參考一下,徐小姐。」
她莫名其妙。「這是什麼?」
「敝事務所的婚前協議書標準模板。不是我自誇,夏野版的婚前協議書還頗有點名氣,看過的人都說裡面的條款簡直無懈可擊。」
「你給我這個幹麼?」
「有了這份婚前協議書,妳不必擔心被任何男人騙。當然,」夏野傾向她,似乎頗認真地說道:「如果妳希望條款對妳比較有利,我們也可以為妳量身定做,做適當的調整……」
「我不需要調整!我根本不需要這份文件。」徐玉曼氣得拔高嗓音。「你沒聽見嗎?我沒打算結婚!」
「我聽見了。」
「那你還……」
「只是好心地提供妳協助而已。」夏野閒閒道,鏡片後的眼眸閃閃發光。「夏蓉作家天真浪漫,滿腦子不切實際的幻想,看樣子很容易被男人騙。」
太過分了!徐玉曼咬牙切齒。他非得這麼挑釁她不可嗎?非得看她失去自制力,他才高興嗎?
可惡!她絕不上當,她是個理智的女人,不隨野獸起舞。
徐玉曼深吸一口氣,掇拾幾乎掉了一地的冷靜。
「對夏律師的『熱心』,我很感動。不過我想,我不需要你如此費心。我並不笨,對於一個男人是不是真心,我自有辦法審核。」
「是嗎?」
「請夏律師儘管放心,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女孩了。」她頓了頓,直視他的眼眸滿是譏誚。「我不會再那麼輕易被男人騙。」
夏野臉色一變。
賓果!
她勝利地揚眉,從他忽然鐵青的臉色,確定自己這一擊扎扎實實正中目標。
她終於擊中他了,終於賞給這自以為是的男人一點厲害的顏色。
她不再屈居下風了。
照理說,她該感到得意,可是不知怎地,她胸口卻澀澀發疼。
她垂下眼。「我今天來,是因為拗不過王製作,他希望我能親自邀請你上節目。我知道你已經回絕他了,我也不打算說服你,再繼續牽扯下去對你我都只是麻煩……」
「我並不覺得麻煩。」他忽地打斷她。
她訝然抬眸。
「我一點都不覺得麻煩。」他再次強調,黑眸閃過惡意的冷光。「請轉告王製作,我很樂意接受這個邀約。」
「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你要……」
「接受這個邀請。」他接口。
「不可能!」她驚喘。「你明明跟王製作說你沒興趣的。」
「仔細想想,我覺得這主意其實挺不錯的。就當是度假也好,我很久沒好好放鬆自己了。」他毫無笑意地微笑著。
他不是認真的吧?他是故意想整她嗎?她慌張地瞪著他,一時措手不及。
「你、你怎麼有空度假?你那麼忙!」
「我的確很忙,不過聰明人應該懂得安排時間。」
「你、你鐘點費那麼高,我們不可能請得起你。」
「我願意讓價。」
「你、你真的願意?」
「我願意。」
「你不可能願意的。」她心跳如擂,慌亂地找借口。「你知道這次企劃案的主題嗎?我們要飛到拉斯韋加斯去。」
「去拉斯韋加斯很好啊,還可以順便小賭幾把。」
「你不喜歡賭博!」
「我現在喜歡了。」
「夏野!」她驀地站起身,差點撞翻茶几。
「小心點。」他也站起身,體貼地扶住她微微踉蹌的身子,一副紳士模樣。「徐小姐應該有保意外險吧?妳似乎很容易發生小意外。」
他是在諷刺她動作粗魯嗎?
她忿忿捏緊拳心,沒傻到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的保險很周全,不勞夏律師費心。」她拂開他的手。
「那我就放心了。畢竟夏蓉小姐也算是我同宗,我不希望妳發生意外。」
「誰是你同宗?」她怒駁他。「我姓徐,夏蓉只是我的筆名!」
「怎麼那麼巧呢?妳的筆名剛好跟我同姓。」他俯望她,似笑非笑。「夏野,夏蓉,簡直就像妳特意跟我的姓一樣……」
「誰、誰跟你的姓了?」她氣極。「夏蓉是我的英文名字,我高中時就用這個名字了,跟你無關!」
「是嗎?」他攤攤手。「我還以為妳是想藉此暗示什麼呢。」
她要抓狂了!這男人,簡直惡劣得令人髮指。
徐玉曼狠狠咬牙,臉色發白,全身發顫。
「很高興徐小姐今天親自來邀請我。我待會兒還有客人,就不跟妳多聊了。」夏野一揮手,居然擺出送客姿態。
她僵立原地。
「怎麼?徐小姐是捨不得走嗎?」他低聲笑道,俯下身,在她耳畔說道:「我明白妳很喜歡跟我唇槍舌劍的感覺,不過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沒法陪妳。也許改天……」
「沒有改天!」她身子一側,與他拉開安全距離,射向他的眸光氣惱而冰冷。「夏律師忘了嗎?我並不希望跟你有所牽扯。」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倒是很期待能跟徐小姐多交流交流呢。這次去賭城,想必我們會有很多時間私下相處吧?」他淡淡微笑,詢問的口氣很禮貌,卻也暗蘊威脅。
他想做什麼?
徐玉曼豎起全身汗毛,防備地瞪他。
他雙眉一挑,忽地展臂,將她整個人拉入懷裡。「不要這麼看我,蓉蓉。」他故意貼著她耳畔,低喚她小名。「妳知道嗎?妳這樣會讓我很想吃了妳。」
一陣電流急竄過,她全身發麻。
他在挑逗她嗎?她暈沉沉,覺得耳畔好癢。
「別這麼叫我。」她虛軟地抗議。他這樣親暱地喚她,讓她全身起雞皮疙瘩,害怕,卻也莫名期待……
老天!她期待什麼?她一凜,忽然找回理智,掙扎起來。
「你放開我!」
他卻不肯放,依然緊緊地拽著她,甚至扳過她身子,強迫她面對他。
她驕傲地抬高下頷。「別招惹我,夏野,你會後悔。」
「是嗎?」
「你並不是真的想上這個節目,你只是想惹惱我,故意跟我作對。對吧?」
他不置可否。
她深吸口氣。「知道這次我們的企劃主題是什麼嗎?」
「是什麼?」
「我們要探討賭城的魔力。探討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會在那裡步入結婚禮堂?」她嚴肅地望他,試圖以理性說服他。「你不是最討厭這方面的討論嗎?我們甚至還要訪問在那邊結婚的新人,你一定會覺得很蠢。」
「聽起來是有點蠢。」他同意。
「所以啦,你也不願意花三天兩夜的時間去做這些無聊事吧?」
「我一點也不覺得無聊。」他搖頭。
她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