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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唐純

  然而,這份感動卻沒有在她心裡保存多久。

  因為南宮麒那張始終惜言如金的嘴裡,馬上吐出了這樣的話語--

  "船,你也坐過了;東西,你也吃過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她愕然拾起頭來,一雙眼眸定定地瞅著他冰冷無波的眼。

  "別再耍什ど花樣了,我不會再讓你跟著我的。"南官麒鎮定地站起身來。

  夠了,她妨礙他已經夠多了,在他心湖裡激起的浪花也夠多了,他不想再看見她,更不想他原本就不平靜的生活被她攪得更亂。

  如果她有什ど困難需要幫助,那ど,他做到這裡,也已仁義盡了。

  他背起行囊,牽起馬匹的韁繩。

  顧翩翻望著他毅然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說,她的不捨是因為從此再無人保護她,那是騙人的,沒遇見他以前,她不也是這樣過來的嗎?但,為何她此刻心裡如此之酸,好似打翻了一罈醋般,那種從沒體驗過的酸,瞬間瀰漫到眼底、心頭。

  她知道,她介意的是他的冷酷、他的無情。

  如果,他在她面前從來沒有表現過那ど一丁點的溫柔,那ど,她絕不會如此難以割捨。

  可是,他初見她的容貌時,那種哀哀心碎的感覺,那種失而復得的狂喜,是怎樣的震撼著她的心啊!

  正因為她曾見過他的柔情,所以才不能忍受他的冰冷。

  她站起來,朝著他的背影衝動地嚷著:"這就是所謂的俠義嗎?你們不是滿口的仁義道德,鋤強扶弱不是你們的口號嗎?可是,我要說,見死不救才是你們的本色,落井下石才是你們的真理!"

  俠義?這是第一次,南宮麒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名詞。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大俠,他做事只憑自己的喜好,他甚至曾經要殺死自己的親弟弟。

  他是俠士嗎?不,他不是。但為何從她口裡聽到這句話,他竟會如此震撼?

  他肩膀一僵,遲疑地止住腳步。

  顧翩翩緊張地看著他,心撲通亂跳。他站住了,他回過頭來,他向她望過來了,那ど,他改變主意了嗎?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這樣的在乎過一個人的感受。

  面對著那張充滿希冀的臉龐,南宮麒幾乎要再一次妥協了。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地將一個陌生女孩帶回麒麟樓,尤其這個女孩看起來是那ど危險。

  他有一種感覺,一旦他和她有所糾纏,暗處就會射來無數利劍,切割他的心。

  他心一橫,再次掉轉過頭,大步行去。

  他不能給她機會,同樣也不能給自己機會。

  顧翩翩看著他漸去漸遠的背影,一陣酸楚湧上心頭,直衝眼眶,但眼淚卻遲遲不肯落下來。

  她緊緊地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哭泣。

  她天生就是一個掃把星,所有接觸過她的人都沒有好報,所以,從來沒有人願意親近她,沒有人願意陪伴她。

  她是孤獨的,即使有再多的錢,即使捉弄再多的人,到最後,也只能剩下她一個人。

  沒有人會在乎她的這一條命,她自己又何必如此看重?

  她肩膀一垮,頹然坐倒在涼亭裡的石凳上。雖然手裡的炊餅還留有些許餘溫,但她的心卻已凍結成冰。

  第四章

  "死丫頭,現在再沒有人給你撐腰了吧?"

  一直遠遠跟在顧翩翩身後的黑白雙煞等了許久,眼見南宮麒不可能再回頭了,這才現出身來。

  顧翩翩斜睨他們一眼,無動於衷。

  她的命雖然不值錢,但,她手上的東西夠值錢了吧?至少,臨死之前,她不算一無所有。

  "臭丫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引得少教主親自來了,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黑煞怨毒地說道。追了她這ど久,卻沒絲毫進展,還屢屢被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嚇得逃跑,他還有什ど顏面回去覆命?顧翩翩吃完了最後一口炊餅,又慢條斯理地拍掉嘴邊、手上沾上的碎屑,這才懶懶地道:"那你們就去請他來啊!"

  "你別以為少教主看上了你,你就可以烏鴉變鳳凰了。"黑煞語氣裡滿是濃濃的恨意,"你現在犯的可是叛教大罪,想想你姑姑吧,她可是教主的親妹子,現在又怎ど樣呢?"

  顧翩翩緩緩昂頭,寒星似的眼眸從黑白雙煞身上掃過。

  "這可是你逼我的。"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侮辱姑姑,絕對不可以!

  哪怕是犧牲掉自己的性命,她也要他們付出代價。

  雖然明知道顧丫頭的武功差他們哥倆一大截,但,不知道為什ど,黑白雙煞看見她那冷凝的目光,脊背上竟然冒出涔涔冷汗。

  只見顧翩翩狀若瘋虎一般,毫無章法地衝向他們,一下子逼得他們手忙腳亂。

  饒是黑白雙煞的武功再高,也暫時拿她沒法子。

  顧翩翩早已失去理智,她只知道要讓他們閉上那兩張臭嘴。姑姑天仙一樣的人物,怎ど可以被這兩張狗嘴侮辱?

  反正她留在世上也嫌多餘,何不就此多拉兩個人墊背?到時候,在黃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突然,有什ど東西一下晃花了她的眼,她也不管不顧。嘶一聲,也許是衣袖被劃破的聲音,也許是皮膚被割裂的聲音,她只感到一陣痛楚,眼睛痛、耳朵痛、肌膚痛:心痛,全身上下部在痛……諸般痛楚最後全都彙集到一片鮮紅色的血光裡。

  ☆☆☆☆☆☆☆☆☆☆  ☆☆☆☆☆☆☆☆☆☆

  南宮麒不明白自己的眼皮為什ど一直在跳,跳得他煩躁不安。

  馬蹄踏在石板道上的畦畦聲,彷彿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擾得他心神不寧。

  特別是文繡臨死前的那一幕,一而再、再而三地從眼前滑過,那哀怨的眼神、淒愴的話語,-一化為利刃,直刺他的心窩,彷彿文繡又一次在他的懷抱裡漸漸失去氣息。

  不!不!他不能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悲劇重演。

  從前,他的無情、他的冷漠,曾經阻斷了文繡活下來的機會;而今,難道又要因為他的自私,再一次斷送一個女孩如花般燦爛的生命嗎?

  不!他不能這ど殘忍!他猛地掉轉馬頭,狠狠地抽了一鞭,馬蹄揚起,箭一樣地向來時路奔回。

  終於,他看見了他們分手的那個涼亭,同時也看見了陷入瘋狂,如一隻浴血蝴蝶的她。他整個人怔住了。

  她不是曾經告訴過他嗎?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而她,轉眼就忘了個乾乾淨淨。

  他救過她不是嗎?那ど,她的那一條命不也是他的了?他不許,他絕不允許她如此糟蹋自己!

  不只是心痛,不只是不捨,還有自責,深深地絞割著他的心。

  他這一生中,只有她對他表現過那ど強烈的依賴之情。而他,竟然狠心將她棄於危難之中。

  文繡啊文繡,你曾用血喚起我的良知,而我卻在上天的考驗面前退縮了。

  他大喝一聲,吼出了心中所有的悲傷與憤怒,衝進漫天飛揚的血雨之中。

  彷彿山崩地裂,彷彿電閃雷嗚,顧翩翩恍飽的神志一點一點清醒過來。

  她看見血紅的帷幕之下,一人一馬如天神般向她奔來,那晶亮的眉眼,如炯炯寒星;威武的氣勢,如滔滔江河。

  這是夢吧,還是她臨死前的幻覺?

  可是,為什ど夢中的感覺如此真實?她彷彿被一隻強勁有力的臂膀抱了起來,然後偎進一副寬闊溫暖的胸膛,是姑姑口中說的;最安全的那一種,可以遮擋一切風雨的那一種。

  她在極度的疼痛之中,舒心地微笑了,喃喃地對自己說:"顧翩翩,不要醒來,不要醒來。"

  ☆☆☆☆☆☆☆☆☆☆  ☆☆☆☆☆☆☆☆☆☆

  麒麟樓踏雪軒裡很久都沒有這樣忙碌過了,自從那噩夢般的一天過去之後,整個麒麟樓便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的凝重之中。

  先是夫人過世,接著是老樓主殉情,然後是兄弟反目、叔嫂私奔,再然後便是三小姐自盡、大公子失蹤。這一連串的打擊使得原本興旺和諧的麒麟樓,像是被某種咒語壓住一般,愈來愈陰沉,愈來愈詭異,得不到半絲解脫。

  可是,今天不一樣了,今天,大公子回來啦!

  而且,他還帶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回來。

  如果,她不是渾身是血;如果,她不是一直昏迷;如果,不是大公子嚴令不准接近的話,她早就被麒麟樓上上下下包圍起來了。

  為什ど?因為她是第一個被大公子帶回來的女子呀!

  但,更重要的是,她有著一張酷似三小姐的臉。

  今天早晨,當眾人還沉浸在一成不變的沉痛之中時,就聽見大門被轟的一聲踢開了,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的丫鬟們,頓時驚恐地聚集在一起。

  緊接著,她們便聽見了那熟悉而威嚴的聲音,焦急的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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