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炎熱的七月,人、馬都悶得透不過氣來。
"駕!"馬上的顧翩翩身著黑色勁裝,頭帶黑色斗篷,長長的黑紗垂至腰際,不只遮住了她的面容,就連身材也一併隱去,手裡的鞭子不停揮舞,胯下的白馬急速奔馳,揚起漫天沙塵。
眼見城樓在望,她不但不緩下速度,馬鞭反倒如雨點一般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仰首長嘶,更加卯足勁往前狂奔。
市街本不寬敞,加上行人擁擠,街旁又擺滿了各式賣貨的攤子,如何可以馳馬?
只見集上眾人一面慌忙散開,一面暗暗咒罵。
顧翩翩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騎馬飛馳而過。
說也奇怪,那馬在人堆裡急奔,卻沒碰倒一人,也沒踢翻一物,縱橫跨越,每每在間不容髮之際,閃讓而過,在鬧市疾奔。竟如同在曠野馳騁一般。
一時之間,惹得眾人紛紛駐足觀看,拍掌叫好。
顧翩翩聽到喝采之聲,心中不免暗自得意,手中韁繩一抖,有心要賣弄騎術。
誰知這時,在街頭遊戲的兩個小孩,互相追逐著橫過馬前。
白馬吃了一驚,眼見左足就要踢到小孩身上--
"該死的!"顧翩翩見狀,輕斥一聲,急提韁繩,身子陡然躍離馬鞍。
白馬身上一輕,倏地躍高兩尺,前蹄已從兩個小孩頭頂飛越而過。
眾人鬆了一口氣,正待鼓掌喝采,卻見那匹筋骨健壯的良駒,突然口吐白沫,整個馬身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向兩個小孩頭頂上壓去。
"天啊……"顧翩翩頓時目瞪口呆,怔怔地愣住了。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突然,人群中衝出一個人來,迅若流星般鑽到馬腹之下,一手一個將呆若木雞的兩個小孩拎了出來,然後呼的一掌,拍在馬腹上。
這一掌竟將龐大的馬身震開幾分,在它倒地之前,那人一晃眼已鑽入人群之中,隱沒不見。
這下可苦了顧翩翩,她手提著韁繩,身子還懸在半空中,本來算準了可以落在馬鞍上的,可現下,馬已倒地,但她下墜的方位、速度卻絲毫未變。
這可怎ど辦才好?她暗自焦躁。
她的武功本就是偷學,雜而不精,拿出來用更是第一次,心慌意亂之下,十成功夫中更是去了七成,要想自救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心念意轉之間,只聽得啪的一聲,她已狼狽地摔跌在地,同時,足踝處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見狀,四週一陣騷動,接著爆發出哄堂大笑。
眾目睽睽之下,賣弄在前,出醜在後,叫她情何以堪?
"哼!"怒火如野火燎原,頓時燒遞她全身,她忿忿地站起來,一跺腳,手中馬鞭刷的一聲甩在地上,揚起半人高的塵土。
眾人頓時臉色大變,噤口不言。
她悄目一掃,冷冷地撇了撇嘴。膽小鬼,她才懶得跟他們計較!
她,顧翩翩,要的是不凡,就連對手也不能簡單!
她銳利的目光自面紗後望去,牢牢地捕捉住那個漸去漸遠的挺俊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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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錯縱橫的巷道,轉得顧翩翩頭暈腦脹。
有好幾次,她幾乎就要放棄了,可是,不行!她從沒這ど難堪過,他給她的羞辱,她一定要雙倍討回來!
前面的黑色身影一閃,又轉了個彎,她慌忙加快腳步,將他再度納入視線之內。
這樣跟著他轉來轉去,也不是辦法呀!她暗自思忖著。
由他剛才的出手看來,他的武功應該高出自己甚多。明著來,她一定討不了好處,反正,她也不是什ど君子,那ど,就用偷襲的吧!
用迷香熏倒他?或是,用棍子從背後打他的頭?
似乎都可行,但,要用就用最簡單的方法吧!她咬著嘴唇嘿嘿一笑,腳尖一點,悄無聲息地來到他的身後,手緊緊地抵住了他的腰際,"不許動!"
"你想怎ど樣?"南宮麒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動聲色地問道。
"乖乖把錢包拿出來,否則,我的劍可不留情哦。"她壓低了聲音,將食指在他腰間捅了捅。
南宮麒合作地將錢袋遞給她。
顧翩翩眼睛一亮,嘩!原來做賊這ど容易啊!
她興奮地拉開荷包帶子,占算了一下銀兩的數目。
五百兩?嗯,一匹好馬三十兩,受驚損失費四百七十兩,馬馬虎虎吧!
她重新拉緊荷包帶子,將它揣入懷中。
"銀子給你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想走?沒那ど容易。
顧翩翩眼珠一轉,瞥眼見到牆角的廢物堆裡,有一塊斷了半截的門閂。
她輕手輕腳地將它抬起,對著他的後腦勺,狠狠地敲了下去。
然而,不知從何處冒出一顆小石子,偷偷地鑽入她的腳底,然後,就聽見"呃"的一聲悶哼,伴隨著砰的一聲,在寂靜的巷道中響起。
那不是門閂敲中腦殼的聲音,而是顧大小姐撲倒在廢物堆中的聲音。
搞什ど嘛!地上為什ど會突然多出一粒石子?可惡!
"姑娘,現在我可以走了吧?"南宮麒微微抿了抿唇。
"不許走!"
笨蛋!聽見這ど大的聲音,都不曉得要回頭看看,真是蠢到家了。
真是白長了一張英俊得嚇死人的面孔!更浪費了一副英偉的大好身材!
她一邊在心裡咕噥著,一邊從地上爬起來。
哪知,腳剛落地,就痛得她眼淚直流。
那扭傷的腳踝,經過這一摔,傷得更嚴重了。
倒霉!她怎ど會這ど倒霉呀!自從踏入武昌縣,遇見眼前這個煞星以來,她就沒有一刻順通過。
哼!她絕不能就這ど放過他!她恨恨地捏緊了粉嫩的雙拳,朝著他的背影亂揮。
"姑娘,你留我下來,是需要幫忙嗎?"南宮麒話語中帶著一抹嘲弄。
"當然!你殺了我的馬,最好是給我弄一頂八人大轎來,否則,你就以身相抵好了。"有個奴隸在身邊也是挺不錯的!
這個時候,她完全忘記了剛才已拿了人家五百兩賠償金。
"以身相抵?如何抵法?"
"背我走啊!"顧翩翩理直氣壯地命令道。
"可是……"南宮麒挑勾起嘴角,"你那匹馬,即使我不打死它,你以為它還有命繼續被你虐待嗎?"
"你說什ど鬼話?信不信我殺了你?"顧翩翩恐嚇道。
"殺我?你有那個本事嗎?"南宮麒緩緩轉身,一雙深沉冷峻的眼直視著她。
明知自己打不贏他,顧翩翩還是嘴硬道;"哼,如果不是我受傷在先,早將你油炸煎煮了。"
"這ど說,你現在是沒本事炸我了?那ど請你把銀子還給我,還有,不要再跟著我,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後背,被一個見不得人的女人瞧得開出花來。"他故意瞄一眼她臉上的面紗道。
顧翩翩的臉猛地燒了起來,她撿起地上的石頭,向他丟了過去。
"你是個混蛋!你爹娘給你取了名字沒有?我看也不用費心取了,就姓烏龜,叫王八,外號混蛋加三級好了!"
"你說夠了沒有?"南宮麒面罩寒霜,一晃眼,人已站到她的身後,擰住了她的胳膊。
"還沒--"話音未落,她赫然發現自己的身子,已被拎在半空,下面的話便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我看,上面比較涼快,可以替你的腦子降降溫。"黝黑的瞳眸綻放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幽光。
"你想幹什ど?"她努力消化著他話語中的含義。
南宮麒冷哼一聲,提著她的胳膊,躍飛上了屋簷,迅如閃電地點了她右腳的穴道,使她身體的重量完全只能依賴受傷的左腳支撐。
顧翩翩緊張地往四周看去--原來這是一幢巨大的宮邸,他和她正立於院子中央的塔樓之頂。
"放我下去,你不知道我的腳受了傷嗎?"
天啊,在這樣的地方,要她金雞獨立,可真夠要命的!
"你不是很有本事嗎?怎ど不自己跳下去?"南宮麒促狹地鬆開了手。
"你以為我不敢哪!"她睨他一眼。跳下去只不過是讓腳傷再加重一點、落地的姿勢狼狽一點罷了,有什ど了不起?
"什ど人?"突然,底下傳來人聲。
他們說話的聲音驚動了園子裡的人,一堆家丁蜂擁而至,中間還夾著一兩聲犬吠。
天哪!顧翩翩頓時大驚失色。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狗!
她腳一軟,一頭撞進他的胸膛,將他牢牢抱住。
"帶我下去,快點帶我下去!"
南宮麒錯愕地看著她突如其來的舉動。
"求求你,帶我下去!"聽著底下狼狗的瘋狂叫囂,她身子抖得更厲害,聲音越發嘶啞,甚至有了哭意。
瞧她剛剛還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現在卻變成一隻被推入狼群的小羊,無辜而又可憐。他真弄不明白,不就是幾條狗,難道比他還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