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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黑田萌

  「別傻了,要是你倒了,你家人豈不更慘?」他搖頭又是一歎。

  「但是……」她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眼前她是無法可想、無計可施啊!

  羅青想也不想就道,「以後不准再這樣了,從明天開始,我會幫你偷留一些飯菜放在灶下,你就拿那些飯菜回去吧!」

  「羅大哥……」雖說他好心幫忙,她非常感激,可是她又怕連累他。

  「不要緊的,我是負責廚房的人,沒有人會發現的。」他拍胸脯保證著。

  「羅大哥,謝謝,謝謝……」說著,她又要跪下。

  羅青急忙扶住她,「別謝了。」他對胤貞一見鍾情,哪裡忍心見她如此消瘦孱弱?就算自己可能會因此惹上橫禍,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  ★  ★

  入夜,城裡的怡香居卻還是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梵毅痛快飲酒,身邊圍繞著數名美人,個個嬌媚妖嬈地纏著他撒嬌。

  難得見到出手如此闊綽,長得又如此體面的客人,這些姑娘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討他歡心。

  但美人在抱,他心裡卻不時浮現那女子的身影

  他是怎麼了?居然會想著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子,而且還是那馬景榮剛過門的妻子?!

  瘋了,真是瘋了!

  「聽說馬府新夫人的事沒?」突然,隔桌的幾名男容聊了起來。

  「你說邵胤貞?」另一名男人道:「聽說她被降格為婢,每天讓馬二姨太呼來喝去的。」

  「那還有假嗎?」又有人接腔,「我府中有丫環和馬府丫環相熟,她說邵胤貞忙了一天後還要挑肥……不知道多淒慘。」

  「一過門就剋死了夫婿,活該她有今日!」一名青衫男人幸災樂禍地道。

  另一人怪笑著,「是啊,還好當初你沒娶她,不然,今天死的一定是你!」話罷,一桌人都笑了起來。

  梵毅聽他們所言,不難知道他們口中所說的「邵胤貞」,應該就是當天那名女子。

  她被降格為婢?難道說就因為她的夫婿在洞房花燭夜慘死?

  要是他沒在那天殺了馬景榮,她會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呢?

  忖著,他不覺心情沉鬱起來——

  「這位兄台,」他忽地向鄰桌男子詢問:「請問你們說的可是那天發生在縣令家的命案?」

  「是……是呀!」青衫男人見梵毅氣宇非凡,眉宇之間又帶著一股煞氣,不覺有些膽顫。

  「那位新夫人被降格為婢嗎?」他試探地問。

  「沒錯啊!」看他只是隨口問問,青衫男人也不疑有他。「那邵丫頭根本是自作自受!」

  梵毅眉心一挑,「此話怎講?」

  「她貪圖富貴,攀龍附風,活該她一進門就死了丈夫,簡直是現世報。」青往男人口無遮攔、尖酸刻薄。

  梵毅心上一震,難道說她嫁給馬景榮只為了他的家產?若真是如此,也難怪她那日見夫婿死在眼前,不傷心也不痛苦……

  這青衫男人是城裡一名富戶之子,過去垂涎胤貞美色卻屢次求愛遭拒,想自己苦求不得的美人卻嫁進了馬家,他豈有不惱恨的道理。

  而今,胤貞一進門就死了夫婿,直教他出了一口怨氣,也正好讓他可以在這兒搬弄是非、落井下石。

  「女人呀!千萬別愛慕虛榮,否則吃虧的一定是自己。」青衫男人說著,邪狎地在身旁姑娘的腿上捏了一記。

  看著眼前這評論著邵胤貞的男人,梵毅不自覺地哼出鼻息;如果邵胤貞真是他口中那種女人,他的格調也好不到哪兒去。

  不過聽到她是這種愛慕虛榮、貪圖富貴的女人時,他卻很懊惱失望。

  她那清澈的眸光是騙人的嗎?她那不容侵犯的高傲模樣是裝出來的嗎?她貞潔不可褻瀆的姿態只是作戲嗎?

  該死!她合該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而他竟然為了她的事而心煩氣躁。

  她在馬家過著苦日子嗎?是他旁她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破碎嗎?

  不不不,誰教她愛慕虛榮,貪圖榮華富貴,那是她——找的!

  不,不行,她不該過那麼悲慘的生活,不該!

  他心裡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在撕扯著地,教他無端焦躁起來——

  「兄台,你怎麼對馬家新夫人的事那麼有興趣啊?」青衫男人得了便宜還不善罷甘休,「告訴你,她是個喪門星,沾不得的……」

  梵毅濃眉一糾,神情慍惱,可那青衫男人還不自知。

  「是,她是漂亮……」他起身朝梵毅走了過來,「小心,她會克……啊——」

  他話還未說完,就已驚叫哀嚎。

  大家定睛一看,只見他已滿口鮮血,模樣狼狽。

  原因無他,實在是梵毅聽不下去,狠狠地一肘撞得他落了下巴。就算邵胤貞真是那種女人,他也不想聽一個渾球如此說她。

  梵毅放下銀兩,提著刀,霍地起身。

  一旁的人沒敢上前,只能眼睜睜地看他離去。

  第三章

  挑完了肥,胤貞摸黑回到了柴房,今天因為羅青幫她留了飯萊,她才能安心地吃一頓飯。

  勞碌的一天,她最盼望的就是這個時候。雖說住的是柴房,沒有高床軟枕,可她吃慣了苦,倒也不覺悲愴。

  如今的她,只圖一家溫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夠,其他再無所求。

  推開門,她隨即將門關上、上閂,摸黑走到乾草堆旁。

  這乾草堆是羅青幫她弄來的,只要在上頭鋪條薄陂,倒也睡得安穩。

  因為實在太累,她將鞋襪一脫便爬上了乾草堆。身子一癱,她往草堆裡躺去——

  「啊……」在她察覺異狀還沒來得及大叫之前,一隻厚實的大手猛地摀住了她的嘴。

  不知怎地,她記得這種感覺、記得這隻大手、記得……

  老天,她又遇上綠林大盜了?

  「別叫。」她耳邊傳來一記熟悉、低沉的聲音。

  她記得這個聲音,她記得!是那個兇手,那個殺了馬景榮的兇手。 

  他來做什麼?難道他想殺人滅口,就因為她看見了他的模樣?噢,不,她不能死,要是她死了,那她家人就……

  想著,她拚命地掙扎起來。

  梵毅已經待在柴房裡很久了,就為等她回來。從冶香居離開後,他就像著了魔似的往馬家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只曉得他要見她一面,看她是否真如外傳,過著困苦的生活。

  他不想覺得歉疚,不想覺得自己害了她什麼、欠了她什麼。

  「唔!」胤貞一介女流,哪能掙得出他的手掌心。

  她想捶他,可她的手被他緊箍著,於是她又踢又扭地掙扎著。「唔!」

  梵毅半臥在草堆上,而她跌坐在他懷中,兩人靠得緊密。

  她覺得心悸不安,不是因為他可能會殺了自己,而是因為他與她如此靠近。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讓男人如此摟著,但她心裡並沒有一絲厭惡恐懼。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應該覺得害怕才對,為什麼她會覺得在他懷裡,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心及沉穩?

  驀地,她想起她娘親是如何被玷污殺害的,她記得那兩個壞人的眼、記得娘親的慘狀、記得他們一家是如何驚恐害怕地蜷縮在一旁……

  她爹因為目睹愛妻被奸害,因而一病不起,而邵家也就此陷入愁雲慘霧之中。

  早幾年,她還可以靠替人家洗衣燒飯掙幾個錢,養活爹爹及弟妹,可如今世道不好、百姓淒苦,她一個女孩家想找份雜事做都不容易。

  她家會落得如此下場,都是當年那兩名綠林大盜所害。而他……這個俊偉不凡的男人!就是綠林大盜!

  「我放開你,」他在她耳際低聲道,「但你不許像上次那樣叫,否則我一刀殺了你,聽見了沒?」

  胤貞顫抖著身子,惶恐地點了頭。

  梵毅鬆開搞著她嘴巴的手,卻沒放開摟著她的手。

  「你……你是那個兇手?」在幽黑中,她顫抖著聲線問。

  「就是我。」他倒也不否認。

  「你……」確定他就是那天殺害馬景榮的人,她又問:「你想做什麼?」

  他在她耳邊低聲一笑,「我來找你。」

  她一震,心想他一定是來殺人滅口,當下更是驚惶恐懼。「我……我沒有……沒有供出你,你別殺我。」

  他蹙眉哼笑一記,「我沒事幹嗎殺你?我殺人是要收錢的。」

  「你……你是殺手?」

  「正是。」他說。

  「是誰雇你殺馬少爺的?」她問。

  「我不能說。」依例,他是不能說出僱主身份的,這是身為殺手的原則。

  「如果你不是要殺我,那……那你來做什麼?」如果他此行目的不為滅口,那麼他夜闖馬府又為哪樁?

  「我說了,」他將唇片貼近她的耳際,「我是來找你的。」

  感覺到他熾熱的氣息就在自己耳邊,她不覺心跳加速、心緒紊亂,「你……你找我?」

  「是。」他一笑。

  「我們無免無仇,你……你找我何用?」知道他並沒殺害自己的意思,她應該安心的,可是她卻還是憂心。

  他們這種為錢殺人的人,性情反覆、難以捉摸,誰知道他下一刻又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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