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闆?殷老闆?」沒見過殷戒如此失態過,連西門老闆都看得張口結舌。
殷戒輕輕放下她,胸口仍在起伏。他極力調整呼吸,微微笑道:
「方纔,半月書鋪的魚小姐與殷某私訂終身了。」
私訂終身?有必要說得這麼白嗎?圓臉脹紅,瞄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力持平靜,嘴角一如往昔噙著客氣的笑,但眉角眼梢全是激動的笑意,原本有點陰柔的美眸此刻沾染點點光彩,平凡的臉龐幾乎因此讓人為之一亮。
「那可恭喜你了,殷老闆。」雖有遲疑,諸位老爺還是上前祝賀。
殷戒拱手微笑:「這都是承各位老爺的福。」
「以後你左擁右抱,可快活了呢。」
魚半月聞言,微哼了聲。
殷戒仍在笑,臉色卻有點僵了。當作沒聽見,轉向元夕生道:「恭圍裡有幾名僕役是殷府帶過來的?」
「爺兒,包括懷安跟阿青,共九人。」
「你去把他們帶來。」見元夕生不明所以,他道:「你別多問,快去吧。」
元夕生領命之後,很快地回來,道:
「殷爺,我把僕役都帶來了。」讓這些僕役一字排開。
殷戒看魚半月一眼,語氣略帶謹慎地說:
「既然私訂終身……半月就是殷府的主母了,自然有權管府裡的僕役。」刻意避開談懷安,暗惱聶家給的包袱。
魚半月咳了一聲,看著各家老爺,視線最後落在新買的僕役身上。每個僕役都換上新衣,看起來十分乾淨整齊,只是……光潔的外表下,有的也不過是一輩子的奴才命。
「從現在開始,除非殷爺跟我分手……呃,離婚……離……」
「離緣?」西門老闆好心地提供措詞。「他寫了放妻書,就可以離緣了。」立刻遭來怒目。
「是是,除非殷爺跟我離緣……嗯,雖然還沒成親。總之,殷府裡的僕役絕對不會轉送給人。從現在開始,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選擇,不管是簽下終生契或者幾年契的,每一年會依工作能力調升薪資,不會永遠都是那樣的薪餉,努力的人就該得到應有的薪資,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簽了終生契的,有一天想擺脫奴才身份,重新開始,我也一定支持,只要你存夠錢贖回終生契,絕對不會有人刁難。贖回賣身契後想做正當生意的,可以找半月書鋪一塊合作;簽幾年契的也比照辦理,到時候你們可以選擇留下或者離開——啊,等等,婚事呢?也要主人管嗎?」
殷戒微微回神,應了聲。
她轉頭對那九名目瞪口呆的僕役笑道:「婚事啊,好麻煩的。如果你們看對眼,就來找我,在這世上沒有什麼奴才一定要配奴婢的,你要喜歡誰就去喜歡誰吧,不管是男是女,看中了王爺還是什麼皇親貴族,想配得上對方,就去轟轟烈烈幹一番大事業吧。」
殷戒默默地注視她,想起她手稿本裡女人充滿了大事業的野心,很想提醒她,沒有一個男人會要一個成天想事業的女人……除了他以外。
「魚老闆,他們是奴才命,你這樣做是不是有點縱容?」張老爺不太高興。
魚半月看向他,認真道:
「沒有人是天生的奴才命。在我家鄉裡,每個人都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就算因為窮困而不得不當人奴才,只要他肯努力,遲早會是富甲一方,女人亦然。如果有人甘於當奴才,我也絕對支持。我可不希望有一天,有個人必須逃亡才能得到自由,必須殺人才能得到未來。狗急跳牆,人一急,什麼事也做得出來哦,所以,張老爺,您知道什麼叫熒惑守心嗎?不是地球外的神秘力量影響朝代的變遷,造成戰爭,而是人的歧視所致啊!」
西門老闆聞言,看見各家老爺臉色一陣慘白,他走向殷戒低聲說道:
「你的女人真是慷慨激昂,誰都看得出來她是故意當著張老爺面前說的,她能當老闆真是不容易……不過,你確定她是中土的人嗎?」不像啊!
殷戒沉默一陣,才平靜地道:
「不管她是打哪兒來的,都已經要是我的妻子了,她不會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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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深夜——
「元總管……」
終於來了!元夕生立刻面無表情地轉身,看著那個他早已鎖定的人。「明兒個一早還要幹活,這麼晚了,你還不睡?」
「不不,我有點睡下著……」
他知道他睡不著。快問快問!元夕生表面很沉著地問:「睡不著?白天在恭園忙了一整天,你還睡不著,體力真是好啊。」
「我是有點事想請教元總管……」
快請教吧!他等了很多天啊!再等下去他怕會親自找他談!「你說。」他暗自摩拳擦掌。
「那個……魚小姐是當真的嗎?」
啊?元夕生一時錯愕,表情不由自主失控。
那人見狀連忙解釋:
「我是問,魚小姐真的在為咱們打算嗎?沒有人是天生的奴才命,我賣的是五年契,真的會年年看我工作努力,調升薪餉嗎?」
「……」不對吧,這時不是應該問他是不是跟魚半月不對盤嗎?他是要打算說魚半月的壞話,最後被這人鼓吹共同陷害魚半月啊!
「元總管,我來這裡前,曾識過幾個宇……」
「你識字?你要說什麼?」不是鄉下來的嗎?元夕生恨自己沒有調查周全。
「下午奴才就站在魚小姐身邊,親眼看見她在殷爺背後寫了:如果現在我拉下你的腰帶,下場會怎樣?」
「啊?」這話不是西門老闆說的嗎?
「接著她又寫:我現在引起你的注意了嗎?我喜歡你,很喜歡你,喜歡得巴不得一輩子跟你在一塊……」
「等等等等!」元夕生忙喊停。「這種話你不必說吧……快把你的重點說出來啊!」光是聽,他這老成的臉都紅了。
「元總管,重點就在後頭啊!魚小姐又寫:可是我無法接受我的男人隨意把一個人的自主權剝奪,隨意將一個奴僕轉讓……如果可以,我想讓其他人知道誰也動不了你府裡的僕人。元總管,魚小姐當真如此認為?」
原來如此啊,難怪殷爺會讓她……元夕生注視著他,看了半天,才歎口氣:
「我才來這裡多久,一點也不瞭解她,但殷爺看中的人,絕不會滿口謊言。」
「可是她說的那麼地異想天開……」
「我也覺得是異想天開。」元夕生承認:「不過正因異想天開,我才覺得有可能。我當總管很多年了,就算我遇到的是最好的主子,也沒有人曾有過這種根本不存在的想法。我只能說,在殷府這些僕役算是好命了,將來有機會脫離奴才命,重新開始。對了,你確定沒有其它事要問我嗎?」好比他跟魚半月不對盤,有心要陷害她之類的。
那人沉默了好久,低聲說:
「元總管,我是不是做錯了?」
「咦?」
「我有件事想跟爺兒坦白……你覺得坦白之後,我還能留在府裡做事嗎?」
「坦白?」不會吧?是要坦白那件事嗎?他賣力演了很久,讓他一點出頭的機會都沒有嗎?那他冒著最佳總管的名譽被毀,對著魚半月挑釁是為了什麼?他三更半夜不睡覺為了什麼?
「是,可是在坦白之前,我想跟元總管說一聲……」
「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反正我要你說的你也不會說。」他哼了一聲。
「那個……元總管打算怎麼跟殷爺搶懷安呢?」
「啊?」今晚裡第二個措手不及的問題。「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
「元總管,殷爺有財有勢,懷安遲早會成為他的,你要怎麼搶回懷安?」
「我、我……我跟他搶懷安做什麼?」搞什麼?他在結巴什麼?
「元總管你不是喜歡懷安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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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御史府。
「你是說,連聶家的死對頭西門家也親眼目睹了那個魚半月的古怪之處?」
「是。混進去的人是這麼說的,在恭園時,連西門老闆都說,那魚半月很有古怪,而且……市井間流傳當那姓魚的女人再遇上大人,就是大人的死期了。」
「哦哦!」右都御史雙眼發亮:「真有這件事?是她的死期,還是本爵爺的死期?我一向不信邪的。要真的有鬼怪化身找我報仇早來了,還輪得到她嗎?」
「可是人人,她……」
右都御史隨意揮了揮手,道:「本爵爺從沒有遇過獵不死的人。對了,我聽說殷戒找到了其他人可以引薦至六部了是下?」
「是的。」
「哼哼,他擺明是跟我作對了。這兩天熒惑守心,要能在這其間再殺一次那個女人,不也挺符合災難之說?至少,對殷戒可是一場災難了。」下一個他要對付的就是殷戒了,管它什麼聶家不聶家的。
「爺,阿青說今晚那女人會到聶府別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