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他有心逃避,夏侯應天不再多言,半垂眼簾,淡淡地回答:「沒有。」
「證據如果收集充分,你就直接收尾,不用再牽扯其他事情了。」略一停頓,風玄烺又特別叮囑:「記得阻止對皇甫暄動手的事。」
「臣遵旨。」夏侯應天雙手掩人衣袖中,握緊了袖袋中的信,暗自下了決心。
第五章
車水馬龍的東大街上,店舖林立,是長安城最繁華熱鬧的地方之一,朔風皇朝規模最大的隆應錢莊便設立在此處。
將幾個大客戶送出店門時,隆應錢莊的三掌櫃瞥見一名身著淡紫衣衫的年輕女子往店口走來,急忙迎上前作揖。
「二小姐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只是路過,順道進來看看。大哥在裡頭忙著?」
「真不湊巧,諼少爺半個時辰前就回山莊去了。您要不要入內喝杯涼茶,休息休息?」
三掌櫃擺出請的手勢,暗暗觀察她的反應。擎宇山莊的四位千金裡,就屬二小姐皇甫暄最是難以捉模,除了說話少有抑揚頓挫,臉孔也總是冷冰冰地板著,看不出她有什麼情緒。
「不了,你儘管忙吧。」她淡然說完,隨即轉身離開。
心情甚好地徐步走在往來的人潮中,想到適才的情況,她嘴邊忍不住泛起笑意,同時,她卻察覺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蹤她。
來者不善!
不動聲色地加快腳步穿出人群,她拐進一條靜僻的小巷,然而巷底卻是封死的。
她回過身,鎮定地面對緊隨於後的六名大漢,眼中毫無懼色。
「皇甫暄小姐,我家主人吩咐小的,務必要請小姐到府上作客。請吧。」為首的男子雖是打躬作揖,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如果我說不呢?」她冷眼斜脫神色頓時變得凶狠的六人。
「那就恕小人失禮了!」男子咧嘴殘笑,揮手命手下齊上。
她冷哼一聲,發掌化去迎面襲來的攻勢,但腳跟卻踩著地面的坑洞,一個踉蹌,頸後便挨了記手刀,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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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頸的疼痛喚醒了昏沉的意識,她揚睫顧視四周,發現自己置身在陌生的房間裡。
綁走她的人是誰?
坐起身子,揉了揉還有些麻痺的脖子,她不由得秀眉微蹙,心裡嘀咕著適才挨下的那記手刀還真重!
正抱怨著,卻聽到了開門聲。
「皇甫小姐,主人有請。」
兩名男子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到一處華麗的廳堂裡,朝堂上的人行過禮後,隨即退到她身後戒備,防止她逃跑。
堂上坐著一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神色漠然地望著她。
「你就是皇甫暄?」
「既然都把我捉到這裡了,又何必多此一問。」男子渾身散發著邪惡的氣息,銳利的雙眼陰沉得教人看不清他的想法,緊抿的唇更不見絲毫善意,讓她不敢稍有輕忽,一臉警戒地盯著他。
他冷笑數聲,眼中精光大盛,如箭般刺向她。
「確實不必多問,只要等你殺了風玄烺,你就毫無用處了。」
要她殺了當今皇上?她不由得滿頭霧水,不知自己何時牽扯上皇帝了。
「這與我何干?你就為了這沒啥大不了的事而綁架我嗎?」她嫌惡地看著他臉上湧現的殺意。
「與你何干?」他走下首座,用力捏緊她的下巴,冷冷地道:「未來的皇后娘娘,這幾日你一直和狗皇帝幽會,看來頗為親熱,是行刺他的最佳人選!」
小暄要嫁人了,而且是嫁給皇帝,所以才會一年多沒來見她?!這麼重要的事竟然瞞著她……她小臉一白,早先到長安時的期待雀躍頓時消失無蹤,只剩下憤怒。
扯掉他箝制的手,她默然地冷瞪著他。
「真教人期待呀!」無視於她的瞪視,他露出殘忍的微笑,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當風玄烺知道心愛的女人居然狠心殺他,一定會很心痛吧!等了三十年,終於讓我等到了這天!」
她哼了聲,嗤笑他的目中無人。
『如果我不願意,你又有什麼辦法驅使我?」
「聽過攝魂術嗎?」他斜眼脫視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聽過。」很稀奇嗎?她也會呀!
她臉上漫不在乎的笑容,讓他原本的得意削減了幾分,但隨即回復,神色也變得陰狠,沉聲道:「你要笑也只有現在了。一旦你中了攝魂術,就會完全聽命於我!」
「哦?說大話是很容易,但是……」她輕笑著彈了彈指。
就在同時,立在她身旁及廳門邊的人紛紛倒下,泛黑的臉孔因痛楚而扭曲,身子在地上掙扎了幾下後便再無動靜,七孔流血地斷了氣。
「你有幾分本領能教我聽命於你呢?」她挑了挑眉,神色冷肅地看著眼前驚駭得目瞪口呆的中年男子。
「你……」他驚詫地瞪著她,不敢相信事情竟會如此發展。
「小心你身上的毒發作啊!」
她突然逼近他,讓他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
「你是誰?」慌張只是一瞬間的事,他隨即恢復了冷靜。
「我是誰?」她帶著諷笑,踢了踢腳邊的屍體,「手下辦事不力,擺了個大烏龍,主子果然也是個糊塗蛋吶!」
若非為了弄清意圖傷害皇甫暄的幕後主使者,她才沒這麼容易讓那群鱉腳的傢伙綁來。
她的嘲諷讓他心中大怒,但礙於她下毒的功夫,只好忍了下來,冷眼看著她旁若無人地坐到太師椅上。
她微微仰起下巴,輕蔑地省了他一眼,「下藥也好,攝魂也罷,對我、對皇甫暄都是沒用的。」
「你以為你隨口說說,我就會相信嗎?」他冷哼一聲,不甘示弱地脾睨她,「我就不信大名鼎鼎的『絕命醫邪』會鬥不過你這個賤丫頭!」
「信不信隨你,不過呀、話說得太多可是很傷喉嚨的……」她支著下頷,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她剛說完,一陣灼熱的刺痛便襲向他的喉頭,痛得他雙手捂著脖子,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她。
「我能替你解決風玄烺,不過,你不准再對皇甫家的人對歪腦筋,尤其是皇甫暄,否則我會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至於這一次,就算了。」
語畢,她站了起來,取出一粒紅色藥丸放在桌上,他趕緊搶過藥丸服下,不久便覺得舒坦許多。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幫我殺風玄烺?」
「我高興!」她漾出淺笑,眼底卻是一片森冷,「記住我的話……」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又豈能將賭注壓在我一無所知的人身上!」
她原本無意再與他囉唆,但想到要殺風玄烺或許會用得著他,這才勉強施捨他一個答案,淡淡地道:「我叫谷夜曇,之所以答應和你合作,是因為風玄琅奪走了我最重要的人。」
「我要如何找你?」她提到風玄烺時眼中閃過的厭憎讓他相信了她的話。
「我會在擎宇山莊落腳,有任何消息就差人送信給我,我若有事,也會讓人通知你。」話鋒一轉,她冷然道:「不過記住,你絕對不能再對皇甫暄出手。」
對手若是絕命醫邪寒非絕,谷夜曇便無法完全肯定皇甫暄會不受攝魂術影響,是以刻意強調此事,嚇阻對方輕舉妄動。
「好,我保證不對皇甫暄出手,但是你最好不要耍花樣!」迫不得已,他只好應允。
「我答應的事自然會做到。」谷夜曇瞥了他一眼,「該你報上名了!」
他坐回首座,神色傲慢地昂首,說出了他的身份。
「忠勇侯魏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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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宇山莊瀲月池裡,荷葉盈盈挺舉,掩映著粉紅雪白正盛開或含苞待放的荷花,高挺的莖梗間偶爾可見色彩艷麗的鴛鴦悠遊穿梭,岸上垂柳如簾,迎著清揚的熏風裊娜款擺。
青青柳簾下,皇甫暄褪去了鞋襪,倚坐在岸邊斜傾入池內的老幹上,左腳踏著權枝,右腳懸空,有一搭沒一搭地撩動沁涼的池水。沐浴於和暖光點中的姻雅身影,彷彿融入了這安寧的氣氛裡,成為池畔風景的一部份。
「啾、啾啾!」
一陣鳥鳴插進了些微的風聲中,幾隻別處飛來的雀鳥,在枝葉間搏戲跳躍,抖落了幾許嫩綠柳葉。
拂去身上落葉,折起近日來已再三讀過的紙箋,她低頭望著水面,水中映出一張帶著淺笑的清麗臉孔,就像那人正在眼前笑望著她。
即將到來的那個人擁有和她一模一樣的容貌。
小時候,祖母常說姨婆有個長得跟她一樣,只晚她一個時辰出世的小孫女,她總不大相信,世上同時出生的人何其多,就算是孿生姊妹也未必相像,那位遠房表妹即使像她應該也只是某種程度罷了。直到八歲那年,踏上祖母的故鄉苗疆,見到了那位經常被提起的表妹——谷夜曇,扎扎實實地教她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