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仲淮走過去,在藍采依身旁跪了下來。
她抬起紅腫的雙眼,悲傷欲絕地說:「仲淮,他真的放我孤伶伶的一個人,撒手而去了?」
夏仲淮哀慟萬分地擁住她,凝重而肅穆地說道:
「你不會是孤伶伶的一個人,有我在,你不會孤獨。」
驟然失去至親的藍采依彷彿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她哭倒在夏仲淮懷裡;而那寬闊的胸膛在此時此刻猶如最安全的港灣,讓她在茫茫大海中有所依靠。
失怙的藍采依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鬱鬱寡歡甚至神思恍惚的。夏仲淮因時刻懸念她的情形也因而難以專心工作,只要一下班便立刻前往藍家,假日裡也必定守在伊人身旁。
這個星期天,夏氏兄弟一塊兒前往藍宅。藍采依又抱著父女合照的相片,坐在父親房裡飲泣。
「別看了。」夏仲禹勸道:「睹物傷情,藍伯伯在天之靈見了你這模樣,他也不會開心的。」
夏仲淮也說:「藍伯伯走的時候很安詳,你就別太難過了。」
藍采依收拾起眼淚,振作起精神。「你們說得對,我該堅強些,讓父親安息。」她把照片擱回桌前,想順手整理一番,便拉開抽屜理了理。一封藍色信札吸引了她的視線,她拿起來細瞧,信封上寫著:
給愛女藍采依
她心頭一震,趕忙拿出信來——
為父自覺來日無多,唯恐哪天突然辭世,而未能將肺腑之言吐露,便是莫大的遺憾。故特以紙筆留言,盼你讀後能放寬心,莫再為為父傷懷。
欣見你身邊有情人相伴,我心上之石總算落了地,願你倆能夠珍惜對方,甘苦共嘗。
感謝上蒼,讓我在臨去前得以和家人共度,此生可謂了無遺憾;足矣,足矣。
父 文昭留
讀完信,藍采依發了一會兒愣,才緩緩將信箋放回信封內。
夏仲淮若有所思地踱到書櫃前,目光在一排排書上瀏覽,心思卻不在上面。
「你把你們之間協議過的事告訴藍伯伯了嗎?」夏仲禹問出重點。
藍采依明白夏仲禹所指的是終身大事。
「沒有,我刻意不提,但這是善意的隱瞞。」她瞥瞥夏仲淮的背影,後者未吭一聲。
待返回夏宅後,夏仲禹按捺不住地對夏仲淮道:
「采依已經沒有親人了,你是她唯一的支柱,可千萬不能讓她傷心!」
「奇怪了。」夏仲淮納悶地道:「你似乎總認為我一定會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怎麼,我是個薄情郎嗎?」
「你不是簿情,只是有時候腦筋轉不過來。」
「哼!」夏仲淮絲毫不以為然。「我的頭腦可不差,閱讀速度快,記憶力又超強,在學校裡功課從沒掉出十名以外過。」
夏仲禹無力地拍拍額、翻翻白眼。「那是IQ高,不代表想其他事情也通達。」
「我會用行動證明一切。」夏仲淮篤定地說。
這天,「萬成」掀起了大騷動!上自各級主管,下至基層職員,無不沸騰地談論著最新出爐的大新聞:夏總要離職了!
秦主任激動萬分地衝進總經理室,大聲問道:
「那是真的嗎?夏總,你真的要離開萬成?」
「沒錯。」夏仲淮從案前抬頭應道。「千真萬確。」
「那……那怎麼成呢?沒有了你這位優秀的主將,咱們這仗還怎麼打下去?」
夏仲淮微微一笑。「我會等新任主管交接後才離開,請大夥兒安心。」他又一笑,半幽默半自我揶揄地道:「我走了你們會依依不捨?不會吧,應該是迫不及待去買串鞭炮大肆慶祝才對!」
秦主任一陣尷尬後,正色地說:「以前許多人確實在你的帶領下頗覺痛苦,可現在大夥兒都十分愛戴你。」他補充道:「當然,這全是托藍小姐的啦!」說完不禁呵呵笑了兩聲。
夏仲淮會心地點點頭。「我決定辭職,她也是最大的關鍵。」
「這話怎麼說?」秦主任瞪大眼,眼裡儘是好奇。
「我想自己創業,希望能給她最好的生活。」夏仲淮臉上散發著光彩。
「哦——」秦主任恍然大悟。「那麼,我該說聲恭喜了,這是可喜可賀之事呀!」
夏仲淮再度自行創業的念頭萌芽於自安養院接回藍父之後,及至他溘然長逝,藍采依預備重回職場時,夏仲淮便毅然決然下了定奪,並勸阻她謀職的打算。
藍采依思量再三才答應,接著,這天,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夏仲淮更提出了一項建議:「不如你把房子賣了,搬來跟我一塊兒住。」
「萬萬不成!」她不假思索地拒絕。「老房子得留著,那兒有我和父親的回憶,怎能賣掉?更何況,以後我若被誰拋棄了,起碼還有個安身之處呀!」
夏仲淮聽得出她後幾句話是帶著賭氣意味的,為了避免爭執,於是坐近她身邊。「房子就留著,人搬過來吧!」他柔情萬千地說,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吻了吻,然後慢移向眉梢、額頭、鼻尖,最後停留在唇上。
陷入思索的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並未陶醉在他成串而綿密的親吻中。
他察覺到她毫無反應,便抬起頭,審視著她深思的表情,「在想什麼?」
「仲淮,我不能搬來和你一起住。」
「為什麼?我們終究要在一塊兒生活的。」他熱切地膩了過去,在她頸邊摩挲邊輕聲呢喃:「而且,老實說,我已經迫切地想要你了……嗯,采依,你好香!」
一念之間,她倏地推開他,倉皇地喊了聲:「不要!」
夏仲淮怔住了,既狼狽又困惑地問:「你不要我?」
「我……」她慌張失措地靠著沙發扶手,心亂如麻而六神無主。「我當然要你,只是……」她呆望著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剎那間他明白了她退卻的癥結點!他立即靠過去,拉她入懷,輕輕拍撫著。
「對不起,讓你為難。我是太急於讓我們倆彼此完全相屬,但如果你還不想搬過來就慢點再搬,我可以等。」
藍采依在他的胸膛裡靜靜窩著,情緒逐漸緩和下來。
還是別操之過急吧!夏仲淮心忖。相信假以時日,采依必能撤除心理障礙,與他共度每個晨昏。
經過一段長時間的規劃、安排及部署,夏仲淮獨力創業的計劃終於有了初步的著落。這期間,藍采依和夏仲禹自然幫了不少忙,從找辦公室、徵人,到打點一切瑣事,無不盡心盡力地協助。
由於是草創時期,資金十分有限,許多方面也就克難了些。首先,為了節省租金,辦公室便設在離中心較遠之處,佔地也不廣,而所有職員連夏仲淮自己加起來也才六個人,藍采依則負責總務的事。
公司成立當天,舉辦了簡單的慶祝酒會,萬成的老同事紛紛前來祝賀,他們一見到久違的藍采依,又驚又喜,話匣子嘩啦啦地打開來,怎麼關也關不上。
「誰能料到,昔日萬成的總經理秘書竟搖身一變成了老闆娘!以後可好,兩人夫唱婦隨,共同創造美滿的未來,噢,多美妙呀!」眾人七嘴八舌地聊著,最後還忍不住讚歎:「太令人感動了!」
「你們別開玩笑了。」藍采依啼笑皆非,「我只是個小小的總務,根本不是什麼老闆娘,而且更談不上夫唱婦隨。」
「少來了!」他們大呼道:「明明正在拍拖嘛,當老闆娘也是遲早的事!」
三言兩語戳入藍采依的痛處,怎奈她有口難言。面對眾人的盛情,她勉強微笑回應,而後便迅速轉移話題。
夏仲淮正在另一角和幾位商界舊識閒聊,有些斷了音訊,或是因無法忍受夏仲淮一度難以相處而疏遠的老友也相繼到場致意。門口掛滿了花籃,鞭炮聲及灑滿一地的炮屑使得整個會場沉浸在喜氣洋洋的氛圍裡。
周董於百忙中抽空趕了過來,他瀏覽了四周,拍著夏仲淮的肩膀,欣慰地說:
「你離開萬成,我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是看到你東山再起,我非常高興。加油!這次要謹慎點,不過我想——」他望望站在夏仲淮旁邊的藍采依,笑道:「有了這麼一位優秀又能幹的美嬌娘,即使有什麼問題,也當能迎刃而解。」
「周董過獎了。」藍采依謙恭地說。
「接下來,該等著喝兩位的喜酒了!」周董愉悅地說。
「還早哩!」夏仲淮立刻搭腔,笑容也顯得有些僵硬;藍采依則藉故失陪。
除了偶爾有人提起這件事,起個小哄之外,一切過程都進行得頗順利,場面熱鬧而賓主盡歡。
就在笑語喧嘩的氣氛中,一輛高級賓士轎車緩緩地停在大門口,後方車門開啟,一隻穿著細跟高跟鞋的腳率先跨出車外,接著,一個打扮艷麗的女人站了出來,以倨傲之姿環視著整個會場,譏嘲地哼了聲。
敏感的沉寂在人群間蔓延開來,部分認得那位不速之客的人都詫異得中止了談話。藍采依很快就想起了這個美艷的女人是誰;她直覺地望望夏仲淮,後者的臉色早已鐵青得嚇人,他手中正端著一杯雞尾酒,酒液隨著杯子的劇烈顫抖而濺了出來。藍采依悄悄走過去,端走那隨時可能因激動而捏碎的酒杯,並把它擱置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