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那日辛迎香不知為何,比往日還瞧她不順眼,口出辱言也就算了,還揚掌打她。她一時氣不過,說要告訴婆婆,誰知辛迎香會往她撲身過來,一個失足跌倒在地,肚中孩兒也因此不保。
當時她嚇傻了,待她回過神時,事情已到了不容她辯解的地步。在辛迎香的指控下,大家都相信她的話,婆婆氣得要她一命賠一命,丈夫則是冷眼以對,下人們全都以望著罪人的眼光瞪著她,嚷嚷著要丈夫扭送她去官府治罪;她無處伸冤,也翻不了辛迎香的指控,沒有人肯相信她的話。
最後,在丈夫的堅持下,她沒有如婆婆所言一命賠一命,也沒有去官府,只是搬到殘雲居去終老一生。
那時,她心頭可謂五味雜陳。沒想到一向對她冷落不聞的丈夫,不但連責罵她一句也沒有,還留下她的命——在辛迎香的指控下讓她等於是殺了他子嗣的兇手啊!
她在殘雲居住了約莫一年,一日,在強烈想到外頭走走的念頭下,她腳步不由走向街上,來到一間寺院,救了改變她後半生的老人——老怪童。也多虧了老怪童,在寺廟和她分手後這一直跟在她後頭,不然她可躲不過在殘雲居等她的惡煞辛迎香。辛迎香拿著刀要取她性命,她躲了過去,辛迎香不甘,採用同歸於盡的法子,推倒燭火、以身子擋在門前阻止她逃跑。幸好這時老怪童出現救走了她……
不過老實說,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讓老怪童所救到底是好還是壞。這些年來,老怪童不但教她武功,帶她走遍大江南北,更是狠狠的打破從小深植她腦海的觀念。
女人,不一定要依附男人,她也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就算是丈夫也無權干涉女人想要的自由,女人也可以飛,也可以闖出自己的天空。
她無法判定這樣的改變好嗎,只知道這三年來她過得很快樂,也增廣了不少見識,更明白夫妻間的相處不完全是像她和靳劍星那般。
不過這三年來她倒沒恨過靳劍星——不是她有度量,而是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情愛,又哪來對他的恨意呢?若真嚴格說對他有哪些情緒,恐怕就是怨和感激了。怨他的冷落、感激他念著夫妻情意留下她的命,讓日後的她成為一位可以獨立自主的女子。
可是,現在事情全亂了!來到了應天府,再次碰到靳劍星,他的行為舉止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她的人生是否會因為這次相遇掀起驚濤駭浪的改變?
似夢似真,一幕幕情景快速的在她腦海翻騰,這個夢好長好長……
如蝶般的黑扇扇了扇,刁兒緩緩地睜開眼,映入眼底的是一大片琥珀色板材,她微怔,茫然的腦子慢慢憶起昏厥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靳劍星的俊顏,之後就只覺得後頸一痛——
痛?刁兒驚坐起身,她被靳劍星敲昏了!
略微驚慌的水眸往外一望,發現這寬敞但空蕩的廂房裡,只有她此時躺著的這張床及一張軟榻、一張妝台、一張桌子及幾張小椅子;而軟榻上躺著一個背對她的男人,應是靳劍星吧。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目光又是一轉,定在軟榻上,過了好半晌,才下床走了過去。
蹲下身,她凝視著沉睡中的靳劍星。他有一雙濃密的眉,如刀削般的鼻,厚薄適中的雙唇,再搭上有稜有角的臉型,以及他霸道的氣勢,是難得一見的尊貴男子。
這樣霸氣的男人,一開始她竟會認不出他,是她真的忘了他嗎?不,不是的。她心下清楚得很,會認不出他的面貌,是因為從未仔細的打量過他。
當年的殷紅袖一見到他,就像老鼠見到貓般害怕,哪敢正眼看他!更別提他根本就不愛她出現在他面前。
刁兒輕歎口氣,心中有著無限煩惱。以前的他根本就不把她當回事,沒道理在三年後如著魔似地愛上她……
唉,他真認不出她嗎?她是殷紅袖,他曾討厭至極的女人呀!
凝望著他好一會兒,她搖搖頭,把煩惱思緒搖走。她不能因為他態度的改變而影響現在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一場沉重、哀傷的夢告訴她,她不適合靳劍星,不適合待在靳家莊,不管是溫柔賢淑的殷紅袖,或者是刁鑽野性的刁兒。華麗的牢房是金絲雀的死墳,同樣也是野貓的葬身之處。
站起身,刁兒正欲離開,猛然的拉力讓她跌向他結實的胸膛;她吃驚地抬起眸,正好對上靳劍星那似笑非笑的黑眸。
「你剛才是故意裝睡?」瞧他精神抖擻,不像是剛睡醒的模樣。
「不錯。」他老實回答。
刁兒眉頭微皺。「你好無聊,何必裝睡?」她掙扎要離開他的身子。
他不鬆手,直直望著她。「我想看看你會為我著迷嗎?」
掙脫不了他的懷抱,刁兒放棄了掙扎。同他對峙多次,她清楚的知道,和他硬碰硬,輸的定是自己,她又何苦白費力氣?
她瞪著他,冷笑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為你著迷?是你的容貌、你的財富,還是你的權勢?靳劍星,老實告訴你,剛才我所說的那些條件,都吸引不了我。」
靳劍星不怒反笑。「好,我就是欣賞你直率的個性!」她的話語一點也沒傷了他的男性自尊心。
刁兒聞言愣了好半晌,發覺她愈來愈不懂靳劍星。撇開她對他之前不好的印象,依他不可一世、傲人的個性來判斷,應該絕不容許有人違逆他,而她三番兩次推翻他的說法,他不但不生氣,反而還對她愈來愈有興趣?
猜不透他的想法,刁兒只能淡然的丟下一句話,「怪人。」
靳劍星不以為忤地一笑。「我的怪也只針對你。」
似情話又不像情話的話,令刁兒感到毛骨悚然;再見到他俊顏上佈滿深情,莫名地她心慌了,欲退身,反而被他抱得更緊,這才記起此刻她正躺在他身上。
「放開我!」她斥喝。
「不放。」話落,他鐵臂縮緊,讓兩人的身子間毫無縫隙,接著他頭微抬,攫住她嬌艷欲滴的紅唇,狂野又溫柔的輾轉品嚐。
他又吻她了!
刁兒隨即回過心神,掙扎著要離開卻徒勞,氣得她雙手猛打他,雙腿更是猛往他小腿肚踢。
靳劍星左掌鉗制住她纖細的手腕,將之反剪其後,雙腿則勾住她亂踢的小腿,火熱的吻更為加深。
他的吻如烈火般要將她燃燒殆盡,但是腦海殘存折理智告訴她,眼前這名男人危險,她必須撤身離開,於是她再次掙扎,可惜仍然徒勞無功。
慾望一旦點燃,便難以控制。
胸口愈來愈烈的疼痛稍稍拉回刁兒的理智,她微低下頭,這才發現她上半身衣裳被拉扯至腰間。
她心又慌又驚,舉掌往他肩頭擊去,靳劍星機警的上半身往後一縮,沒讓她擊中,只讓她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般彈跳起身。她快速的穿好衣裳,一雙佈滿恨意的秋眸瞪著他。
刁兒緊咬著牙,又氣又惱又恨又怨。天呀!她是怎麼了?竟讓他碰了她!更離譜的是,她竟然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瞧出她眼中的懊悔及防備,靳劍星只是笑了笑。他站起來撣了撣衣袖,以天經地義般的語氣道:「從現在開始,你就住在這兒。」刁兒瞪大眼,「住這?」
「嗯,我的住處琉璃居。」讓她住進他的住處;一方面是重視她,一方面是想就近顧看著她。她真的太野了,不好好守著是不行的。「靳劍星,你有沒有搞錯?!比試是你輸了,你該五條件的放我離開。」「我有輸嗎?你真的贏了嗎?依我瞧,輸的人是你吧?」
靳劍星眼中那抹取笑,竟令她無言以對。是她從來沒瞭解過他,抑或是她小看了他的能耐?沒想到中了雙倍迷香的他竟還有法子將她打暈,可見得她小看了他的毅力。
「我不覺得我輸,也不覺得我贏,我們算是平手。」她打死也不願承認自已失敗,且還是敗給了他。
「我該出去了。我會命青雲派個丫鬟伺候你。」不待刁兒回應:靳劍星旋身離開琉璃居。
刁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因為她清楚得很,這一次計謀沒得逞,她休想有下次機會。她沒有可以取信他的籌碼了。
天呀!她該不會真的得困在這兒吧……
第四章
刁兒怎麼也沒想到,談青雲竟會派三年前殷紅袖的貼身丫鬟鴛鴦來伺候她。
而且,鴛鴦似乎正懷疑著她的身份——因為她現在正睜著大眼打量她。
這三年來,除了容貌外,她改變了很多。不單是思想、個性,甚至氣質也有了絕大轉變。她不再是以前那溫柔婉約,把夫看做天、把夫當做一生依靠的殷紅袖,現今的刁兒凡事只以自己為出發點,看不順眼的就要大大方方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