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柳貴妃來到拘禁康盼兒的大牢,這裡本來是用來關觸犯律法的罪犯,如今成了康盼兒的含冤地。
看著倒在牢房裡奄奄一息的康盼兒,柳貴妃嘴角勾著笑,抬起穿著花盆底鞋的腳,使力踹了康盼兒一腿,只聽她悶哼一聲。
但柳貴妃並不肯這樣就放過她,她蹲下身來,一把扯住康盼兒的頭髮,用力往後一拉,「宮裡的飯不怎麼好吃啊!」她冷冷嘲諷,「只怪你迷了心智,哪兒不去硬是要進宮!」
康盼兒眼神渙散的看著她,氣若游絲的說:「告訴我,皇上真的……駕崩了嗎?」
聞言,柳貴妃突然放開她,站起身哈哈大笑,惹得康盼兒皺緊了秀眉。
「皇上當然駕崩了,只是……」她得意一笑,「反正你就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沒錯,皇上是駕崩了,而且是我派人去暗殺皇上的。」
康盼兒驚顫的深吸一口氣,她顫抖的舉起手指著她,「你的良心何在?弒君殺夫,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你真不是人……」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氣憤的問:「皇上在保定遇刺,是不是也是你派人去的?」
「沒錯,這從頭到尾都是我和我阿瑪的精心傑作,上次沒能要他的命,這次終於如願以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哽咽著,淚水潸然滑落。
柳貴妃目光憤恨的瞪著她,「為什麼?你還敢問我為什麼?」她伸手抓住康盼兒的下巴,要她抬起頭,「在你沒進宮前,我阿瑪是因為權勢被奪而心生叛變,那時我並不贊成動手,但自你一進宮,獨攬皇上所有恩寵,我因此而改變主意。得不到感情,要權勢總可以吧!」
康盼兒聞言一震,是這樣嗎?她真的得到宇琛全部的感情嗎?她懷疑。
「你誤會了──」她想辯駁,卻被打斷。
「誤不誤會都無所謂了。」柳貴妃放開她,嘴角噙著森冷的笑,「所有的一切都隨你下地獄去吧!來人,把藥拿來!」
一名太監隨即端著一碗東西走進牢房。
「給她灌下去!」
「這是什麼?」
「鶴頂紅,一滴就足以致命。」
康盼兒因為宇琛已去,不想獨活,在聽見碗裡是劇毒並不害怕,神情顯得堅強,「我自己來。」
她接過瓷碗,眼睛盯著碗中的液體,嘴裡喃念著:「宇琛,我來了!孩子,額娘來了!」
就在她以碗就口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粒石子,打中她手中的瓷碗,瓷碗登時掉落地上,裂成數片。
「盼兒,你不能喝。」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康盼兒呆愣著,她不敢相信那聲音……天啊!這裡到底是人間還是她已到地府報到?
「宇琛,你來接我的嗎?」
在她還未回過神時,一把尖銳的匕首已抵著她的頸項,是柳貴妃。
宇琛見狀,心裡一緊,「把刀放下,賤人!」
「你為什麼沒死?你該死的!你應該死的……」柳貴妃歇斯底里的嚷著。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皇兄沒死,就換你們柳家人該死了!」譽璨嘲弄道。
先前他們用梁皓帶來的禁衛軍將整個紫禁城控制住,並且逮捕了柳崇嘯,但沒有發現柳貴妃,於是他們立刻趕來大牢,並聽見柳貴妃親口說出所有叛逆事實。
宇琛趁柳貴妃的注意力被譽璨引開,悄悄從旁接近她。
柳貴妃陷入瘋狂狀態,絲毫沒注意有人接近她。
宇琛抓住機會,動作迅速的奪下匕首,另一手緊擁著心上人,愛憐的親吻她的額際。
當他轉頭看向已被禁衛軍擒住的柳貴妃,眼神佈滿憤恨,他扔下匕首,抽出佩劍,用力一揮,柳貴妃的一臂斷落在地,血流如注。
「先砍你一隻手臂,給朕的皇兒和小喜子的在天之靈告祭!」他看向譽璨,「宇璨,這裡交給你了,三個時辰後,朕在太和殿上親審此案。」
在宇琛懷裡的康盼兒,一直對宇琛的出現沒有真實感,直到被他抱進懷裡,感受到那堅實胸膛的溫暖,緊繃多時的心才得以放鬆,跟著眼睛一閉,就昏了過去。
「盼兒!」他急忙抱起她,急急交代,「宇璨,朕先抱盼兒回坤寧宮休息,所有事情都交給你了。」
「遵命!」
原先幽暗的大牢,被火光照得明亮,只見一個全身是血的女子倒在地上,不斷哀號,聲音淒厲得讓聽聞者無不膽寒。
「不甘心啊!我什麼都失去了!全都失去了啊!不甘心啊……」
第十章
情在哪兒?愛,又在哪兒?
嚴冬時節,北風在耳際呼呼作響,松杉枝椏上掛滿了晶瑩的樹掛。
小青邁著微瘸的左腳,手中捧著一件厚暖的大氅,後頭跟著一群宮女,緩步走向湖畔的「聽雨亭」,亭裡擺了張貴妃椅,上面坐著貌絕仙顏的康盼兒。
眾宮女站在亭外,屈膝向亭裡的人請安,「奴婢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吉祥!」
康盼兒聞聲回頭,看著小青的腿因屈膝而微微發抖,不禁皺緊了眉,「小青,我不是說過看到我,你不用跪了嗎?」
小青笑笑搖搖頭,「你是主子,哪有奴才看到主子不跪的道理?」
她突地淒涼一笑,「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也不會變成這樣。」
「娘娘,你又來了,我們別說這個。」半年前的痛苦,到現在還是縈繞在娘娘心頭。
小青轉個身,示意她們將手上的點心擺在石桌上,她則將大氅披在主子身上。溫暖的感覺讓康盼兒身子不再顫抖,北地的嚴寒讓她吃不消。
「你們都下去吧。」康盼兒揮揮手,讓眾宮女退去,只有小青站在一旁,等候主子差遣。
溫暖讓康盼兒緊繃的身子放鬆,她的思緒開始飄蕩,來到不知名的境地。
驀地,她最不願面對的痛苦一古腦的湧上腦海,讓她不自覺的又陷入低潮。
每次只要想起那個無緣的孩子,她的心就無法遏抑的疼痛。
柳貴妃和柳崇嘯已經因叛國罪嫌,在她被救出大牢那一天就被推出午門斬首,首級還懸在城門口七天七夜,而柳氏族人則在從碧雲寺趕回來的太后和諸大臣求情下,只斬了三族,其餘的男收為官奴,女為軍妓,永世不得翻籍,算是得到了報應。
由於她身虛體孱,臥床近一個月才恢復。一個月後,她被宇琛冊封為皇后,接受萬民朝拜,正式母儀天下。
這整件事中,除了失去的孩子外,令她難過感傷的,就是忠心耿耿的小喜子,宇琛在事情結束後,便下令厚葬他,為這整個事件畫下悲慼的句點。
「在想什麼?」隨著這句問話一陣溫暖襲來,她被擁入厚實的胸懷;這是她一生一世眷戀的懷抱。
宇琛溫熱氣息吹拂在她的頸項間,她不禁緋紅了臉。「現在才知道北方的冬天好冷。」
他笑了笑,將她抱起,接著他坐在貴妃椅上,再將她抱入懷中,他的手緊緊扣著她的腰,讓她枕在他的胸膛上。
「還冷嗎?」宇琛溫柔的問。他細心的呵護著她,不願她有一絲一毫的不適。
康盼兒更加偎進他懷中,螓首微搖。「杭州的冬天也冷,但卻是詩情畫意。」
「北京的冬天也可以……」
她露出一抹燦爛的笑,「鎮日都窩在炕上,哪來的詩情畫意?」
宇琛看著她的笑,忍不住咧嘴笑起來,「盼兒,好久沒見你笑了。」自她失去孩子後,她臉上總是佈滿哀傷。
他情不自禁的撫上她柔美的容顏,來回摩挲。他的深情像是一股電流竄入康盼兒心中,讓她不禁一顫。
她握住他的大掌,主動吻上他的薄唇,宇琛激烈的回應,兩人陷入情慾的糾纏。
直到一團火熱燃遍全身,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停下,眼裡儘是無悔愛戀的狂烈火焰,互相勾燃激盪。
突然,康盼兒歎了一口氣,輕聲吟道:「一陣風,一陣雨,滿城中落花飛絮。紗窗外驀然聞杜宇,一聲聲喚回春去。」
宇琛被她語氣中的悲慼駭到了,不覺蹙緊英眉,「馬致遠的雙調壽陽曲?怎麼會想到這首?」
她轉開頭,不想再看著他,這讓她痛苦難過。「春天的杭州湖畔,一個女子本該就此殞命,命運的轉折讓她苟活下來,否則,她該作春而去的……」
他扳正她的臉,「天意讓一個男子出現在這女子的生命中,男子對她有著無怨無悔的癡情狂愛,席天卷地的繾綣情纏,男子會伴著她,讓她度過每一個花樣的春,茂盛的夏,蕭瑟的秋,寂寥的冬,她不需要伴著春去,不需要。」
康盼兒秋瞳氤氳,美眸霧濕,輕咬著唇,痛苦和甜蜜漾滿胸臆。
宇琛的濃愛,宇琛的深情,她都知道,可是活在紫禁城內,她好痛苦,她似乎快枯萎了!
「孔林喬木,吳宮蔓草,楚廟寒鴉,數間茅舍。藏書萬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她喃喃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