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不自覺的浮現出她坐在輪椅中的荏弱模樣,一顆心又是揪著難過。
他不惜付出任何的代價,只求黎兒能夠再次「腳踏實地」,而瞿陷月顯然也捉住了這點。
「你以為我醫學院是念假的嗎?我調過她的病歷了,對於她的腿,我有七成的把握。」瞿焰月斂起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
「什麼條件?」以他對好友的瞭解,他的話一定還有下文。
「我不救和我無關的人,而她現在的身份正與我無關。」
學了醫,卻不願做醫生,在常人的眼中瞿焰月或許很怪,但只有他知道當初學醫的目的是為了「她」,可現在她已經不在世上了,獨屬於她的醫術自然不會輕易被使用。
他並沒有什麼崇高的理想,更不想背負他人的生死,旁人的生死與他何關,他不會、也不用去在乎。
「你……」咬著牙,文連星已經知曉了瞿陷月的用意。
月是在逼他!
因為知道他願散盡一切,只求還給黎兒一雙健康的雙腿,所以他在逼他取得黎兒的原諒,逼他用丈夫的身份去求他。
惟有如此,他才願意為她動刀,還她一雙正常的雙腿。
「好了,我話就說到這裡,剩下的你自自己考慮吧!」知道文連星心裡的掙扎,瞿陷月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留下這幾句話,便利落的中斷了視訊的連線。
接下來的事情,端看星自己怎麼作決定了,他可以左右很多事,但這事他只能做到這裡。
一陣食物香味竄進員端,彷彿睡了千百個世紀般,程黎雁動了動僵硬的雙手,那陣陣的酸痛提醒著她已然回到現實。
眨了眨長長的眼睫毛,再次自陌生的環境中轉醒,她已然少了初時的驚懼,卻不意撞進一雙滿深情的深邃瞳眸。
她微微的一愣,來不及武裝的眼眸滿不知所措,只好避開自己的眸光。
「昨晚,謝謝你。」朦朧的意識中,他知道她是那雙手的主人。
那雙一直不斷試著努力減輕自己的痛苦,讓他不受高熱折磨的手。
依然是不做聲,程黎雁遠眺著窗外的藍天。
「很抱歉,我們可能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本就不期待會得到她的反應,文連星歉然的繼續說道,「因為我那些好友的自作主張,所以……」
「這裡是哪裡?」黎雁終於打破沉默,畢竟就算要逃也得先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火焰島,一個遺世獨立在南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不大,島上的居民大概不到兩百人……」
黎兒終於開口和他說話了,這樣的認知讓文連星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於是他興匆匆的說道,只差沒將火焰島之所以隸屬「火焰門」的歷史給講出來。
沒有理會文連星的長篇大論,程黎雁逕自打斷了他,「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懂文連星既然宣稱他們是他的好朋友,又為什麼會將他們綁架到這兒。
甚至還不顧他死活的將他扔在地上,好朋友有這麼當的嗎?又或者是他的好朋友和旁人定義的不太一樣。
黎兒的問題讓文連星一愣,他該怎麼和她解釋,自從那日一別,他便無心再理正事,只是鎮日沉醉在醇酒,還有與她共有的回憶之中。
實話實說顯然太過矯情,但是自從知道她還活著之後,他便曾對自己發誓過不再欺瞞她,所以他只好避重就輕的說道:「他們是一群很熱心的朋友,自從知道我們有個兒子後,就很希望我們能夠……呃……一家團聚。」
「多此一舉!」她毫不猶豫的潑了文連星一桶冷水,然後重新將視線定在他的身上。「而且你也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你與這件事無關,搞不好這一切就是你設計的。」
見她漾滿懷疑的眼神,文連星便是再好的脾性也忍不住沉下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想把我囚禁在這裡,直到我願意屈服為止。」程黎雁指控般的說道:「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天真小女孩,只要你隨便扯個幾句謊言,我就會相信你的無辜。」
「在你心中,我真的是這麼卑劣的人嗎?若真是如此,你昨夜又何需照顧我,讓我自生自滅不是更乾脆些。」
「你以為我不想嗎?」柳眉微挑,她挑釁的說道。
再也受不了她那含很帶怨的眸光,文連星的臉色在轉瞬間變得冷凝。
他雙手撐著床鋪,傾身靠近她低沉的說道:「若你真的那麼恨我,就應該去做,而不是只是想而已。」
「你……」本就心情起伏不定的程黎雁哪能接受這樣的挑釁,她想也沒想的便一巴掌往他的俊臉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巨響,同時震撼了兩人。
「你以為我真的不會去做嗎?你知道這七年來,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親手殺死你,因為你也殘忍的殺死了我。」恨意穿透了平靜的表相,她嘶吼道。
「那你就殺啊!」也不知道文連星從哪裡變出一把槍,他捉著她的手硬生生的將那把槍塞進她手裡。
然後舉起她的手,將槍口筆直的對著自己的前額。「如果殺了我能讓你放過自己,我歡迎你來殺。」
他受夠了她那含恨的眼,看著她他就會憶起自己的錯誤,更會憶起她橫躺血泊的模樣。
他寧願她親手殺了自己,正好了結這一場不知該說是什麼樣糾纏的愛戀。
「從我在街上撿著了你,將你迎人我的生命,你那含笑的眸便已經沁人了我的心房,我以為我可以不在乎,所以我選擇為了報仇而犧牲你,可是卻沒有想到我竟犯了一個滔天大錯。你知不知道,這七年來我多麼希望當初躺在血泊中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文連星激動的低吼著這一切他總是想說,卻從來不敢提,也不敢碰的話語。
「你又知不知道,自從知道你沒死,只要每見著你一次,我的心就痛一次,因為你那含恨的眸光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刀,正一刀一刀的剜著我的心房。」
明知她被他嚇壞了,可是文連星卻死也不肯放手,他知道自己是在逼她,也逼自己作出一個了斷。
「如果說我們之間勢必以恨來作為結局,那麼我倒寧願你現在便果決的按下扳機,這樣的結果會是你的解脫也會是我的解脫。」
「你……」從來沒有見過文連星這般激動的模樣,他應該是優雅的、更應該是自持的,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她記憶中的那一個嗎?
激烈的情緒像是一把鎖,毫無預警的開啟了那段她極欲塵封的往事,她想起了十八歲的那一年
兄長們忙著拯救程家瀕臨解體的公司,而忽略了她這個向來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嬌嬌女。
當哥哥們第N次爽了與她的約會後,她毅然決然的離家出走,不願再繼續忍受那個死寂得不像家的地方。
但她向來是被嬌養在溫室裡的花朵,哪能適應人世間的黑暗狡詐,短短幾天的時間不到,她身上所帶的金錢就被有心人士訛詐一空。
她的驕傲讓她無法回家向兄長認錯,正當她身五分文即將流落街頭時,他的出現就像是一個耀眼的天使,讓她免於顛沛流離。
很快的,他的寵、他的溺,立刻讓情竇初開的她墜人了愛情海,她滿心滿眼只有他,甚至心甘情願的奉獻出自己的身體。
那時的她滿心以為他是愛她的,所以她甘願做一個什麼都不過問的小女人,宛若一隻他眷養的寵物,只要能得到他的一絲注意便是喜悅。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她等到的竟是他即將結婚,但新娘不是她的消息。
那時候她的痛、她的怨和她的恨,他能知道幾分?
一段不是對等的感情讓她失了身、失了心、失了一雙腿,也讓她成了一個不能愛的單親媽媽,這樣的苦楚,他又能瞭解幾分?
「我……恨……你……」這句話像是一句魔咒似的開啟了程黎雁心中被列為禁區的那一塊冷硬。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每日每夜就是在詛咒你能夠下地獄去……」
「那就讓我下地獄吧!或許該說我早就下地獄了!」文連星苦澀的說道,更加堅定的扳著她的食指,此刻只要他輕輕一動,數年的恩怨便會就此結束。
「你以為我不敢?」深吸了一口氣,她緊咬著唇問道。
「我相信你敢。」文連星絲毫不懷疑她對自己的恨。「也希望你這麼做。」
「你……」閉上了眼,拒絕看他眸中那濃冽得教人不能忽視的情感,她一點一滴的彎曲著自己的手指。
她每動一分,心中的激動便加深一分,耳邊彷彿還能聽到齒輪運轉的「喀喀」聲。
突然間「啪」的一聲,程黎雁心中緊繃的弦斷了,她驀地朝著他大吼,「我真的恨你!但更恨我自己沒有辦法殺了你,我但願自己從來不曾愛上你。」
跟著她放開自己的手指,將他握著她的手往上一抬,編貝般的白齒深深地沒人他略微黝黑的肌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