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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阿誇

  阿城沒理他的掙扎,手臂一彎一折,把他的頭頸固定在自己的制力範圍內,讓他的身體動彈不得,他吮舔著像貝殼一樣緊抿起來的嘴唇,很用心也很強硬,他要叩開它,就狠狠地咬了……

  「痛……」突如其來的刺痛讓江節想叫,嘴梢一張,被柔軟潮濕的軟體物侵掠後填滿,它在口腔裡翻天覆地與自己的器官皮膚纏綿,腦子霎時變得白茫茫,思想在遠離,只有急促的呼吸誇張地響徹在耳邊,自己的還有阿城的。

  「怕不怕?」好一會兒,阿城終於放開了,他啞著聲音問。

  江節抿著濕潤的嘴唇沒有回答。

  「怕不怕?廠阿城放大聲音又問了一次,近在耳邊,震得熾熱的空氣散了大半,留下一些些禁忌。

  江節還是沒有回答,突然握拳直朝阿城胸前揮去。阿城沒躲開,痛得發悶,冷汗都下來了。

  「進去。」他再一次要求他。

  「不要,我不要……」江節還是搖頭,靠著牆緩緩坐倒在地上,縮起身體,顫動著肩胛,無聲地哭泣。

  阿城怔怔地看著他,有些無措了。「我只想幫你……」他喃喃地解釋,陪著哭泣的人坐倒在地上,仰頭看著漆黑沒有星光的夜空,輕輕地長歎。

  「你幹嘛一定要那個不會給你愛情的人呢,何苦啊?」他問他,疼惜地。

  「你瞧,那裡面的人不是過得挺開心嗎?」

  「你非得把自己整死了才高興嗎?」

  「我真的想幫你,我不想看到你重走我經過的路……」

  江節抬起頭,睜著淚眼看向旁邊觀天的人。

  阿城輕笑,像是自嘲,有點冷:「我跟你說個事,你不許笑話我哦。」

  江節連忙點頭,阿城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用事不關己的淡漠口氣訴說起來。

  「我十一歲進市少年武術隊,一共待了五年。隊裡有個師兄,比我大一歲,人長得很帥,和我一樣練棍的,而且部練得不錯,我們兩人常常一起練,對打,單練,陪練,形影不離,他對我很好,好得以致於我誤會了。」

  阿城苦笑了一下,衝著空茫的天空。

  「因為對自己的傾向瞭解得早,我開始對他發起白日夢了,覺得只要自個兒對他好,整天想著他,終有一天他會有所瞭解而接受我,就像你現在這副蠢樣。」

  江節低下了頭,不敢接受對方投來的輕飄眼神。

  「十六歲那年,我鼓足勇氣對他表明了,他沒說什麼地認真聽著,然後笑了笑,還親了我一下,我當時就樂傻,差點沒有昏過去。」

  阿城說著,嘴角又泛起一絲笑容,不知是譏刺自己還是想到當時幸福的心情,有點深沉,江節看不清。

  「他讓我寫封情書給他以示紀念,然後兩人就正式交往,他這樣對我說。浪漫吧?你知道後來怎麼著?」

  江節搖頭。 

  「一個月後,我被送去心理治療,強迫退隊,他被選去參加全國比賽。」簡明扼要讓人摸不著頭腦。

  「呃?」

  「小笨蛋!」阿城無奈地笑了,「比賽資格只有一名,本來是我的。他把那封情書交上去了,就變成他的了,懂了嗎?」單草地解釋了一下,他把眉頭皺成一團,使勁忍受著某種痛苦。

  江節沉默了。

  「你知道我明白這件事之後是什麼反應嗎?」阿城還是笑著問他,他撩起自己的襯衫露出健壯的腹部。「你看!」

  江節瞪大了眼睛,天黑什麼也看不見。

  「湊近點,怕個什麼啊?!」阿城瞧他的呆樣就不耐煩了,伸手抓拎住他腦後的衣領往自己腹部按。江節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撞了上去。

  阿城從口袋裡掏出個打火機,敲出一簇火苗,貼近自己的腹部。火光照耀之處有一條傷疤,像娛蚣一樣醜陋地爬在光潔的皮膚上,映著火光也能看得出它可怕的膚色,猙獰地扭曲著。

  「我給了自己一刀,可惜沒死成。」

  火滅了,江節憑空打了個寒顫。

  「其實我不是很想死,只是想嘗嘗這刀痛,果然要比心痛暢快得多。」阿城似乎依舊在笑,他放開了江節的衣領。

  江節沒有離開,他伸出手指劃著那刀痕,輕微的,怕碰痛對方似地仔細撫摸著。

  「別亂碰。」阿城抓住他的手拉開,把衣服放下。

  「痛嗎?」江節認真地問。

  阿城沒好氣地擰上了眉頭:「痛你個頭啊,都幾年前的事了。但不要朝人家身上亂摸,知道嗎?」

  「為什麼?」

  「為什麼……我操!那你給我摸摸看?」

  「我又沒有疤,沒什麼可摸的。」

  「摸別處也行……」

  「什麼?」

  「沒什麼……」阿城無力地歎氣,站起身來,「走啦走啦,你不去也行,寢室樓也許還沒有關門,咱倆回去吧。」

  江節也站了起來,有些敬畏地瞄了一眼旁邊的阿城,覺得他挺了不起的,敢拿刀子往身上扎,想起幾年前被李沐雨打幾下屁股就痛得直哭的自己,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鬼看個什麼啊?」阿城橫了他一眼,獨自走向前去。

  「喂,你剛才幹嘛親我啊?」江節想起了什麼似的,追上去就問。

  「什麼……」對方一副裝糊塗的口氣,頭也不回地直向前衝。

  「你才親過我就忘啊,不會吧?」江節盯著不放。

  「啊……那個……啊,不知道,什麼原因啊……哈哈,忘了。」

  瞭解一個人的痛苦其實是件殘忍的事,因為會有比較。

  江節知道自己在無意識地享受和阿城相比較下的優越感,他瞭解李沐雨絕對不是像阿城師兄那樣的爛人,但他們可能有一個共同點,不會對同性付出愛情。

  他嘗試著繼續想像自己對李沐雨告白時會得到什麼境遇,自然無法像幾年前那麼單純地往好的一面去想了,當然,他也知道不至於落得像阿城的下場那麼慘。

  李沐雨或許會對待孩子般地寬容自己,然後自以為是地引導,甚至會想到治療一類的事來盡力幫助自己。但就算這樣,也讓江節光用想就覺得受不了,有一種被忽略感情的巨大屈辱,自己和阿城比起來的確很脆弱,簡直不堪一擊。有了比較的一個好處是,人會成熟得更快。

  對於企圖將江節帶人同性戀吧的事,阿城終究落空了願望,他只能承認江節是個異數,是個活在自己夢幻裡的呆子,對於不可能的感情尤其執著,他總結原因,這個小子是不到黃河不落淚,躺進棺材才會死心的傢伙。

  江節不顧他的譏笑,繼續寫不寄出去的信或者能寄出去的信,也收到李沐雨為數不多的回信,內容枯燥,一般沒有什麼看頭,比陳艷寫給他的還糟。

  不過最近收到的信裡夾著一張照片,終於能讓阿城一窺他江老弟夢中情人的廬山面目。英俊而成熟的男人,有著溫和得讓人安心的笑容,挽著身旁的妻子隨意站立,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寢室裡其他男生都圍上看,驚訝地叫:「江節,你爸長得也太養眼了吧,怪不得你小子這麼水靈。」

  江節靦腆地抿著嘴:「他不是我親爸吶,才比我大上十幾歲。」

  「哦,這樣啊,」大家恍然大悟狀,一個個伸著脖子往照片上湊,「瞧著年輕得不像話嘛,和江節看起來像哥們似的。」

  一席話把江節給樂壞,傻傻地咧開了嘴。

  阿城睨著他,又看了看照片上的人,不禁皺緊眉頭。他翻過照片,背面有一排題字:「相隔遙遠,一照寄慰,李沐雨。」

  李沐雨……怪不得江節這麼迷戀他,果然非同——般……撫著照片上的男人,抬眼再次望向還在癡笑的江節,阿城的心裡有些失落,他走過去,把照片往那臉上一貼。

  「流你的口水吧,傻瓜!」

  就算常常被阿城罵,江節已經不再跟他生氣,這世界上能夠一起分享秘密的人太少,彼此的痛苦在各自面前袒露,就算是得不到同情也會有存在的認同感,它沒有因不理解而產生的傷害,而是另一種寧靜的撫慰。

  阿城從來都不贊成他的單相思,這毫無意義。江節明白,卻也因為明白是一回事,能夠擺脫又是一回事,所以他繼續他的單相思。

  帶鎖的筆記本裡寄不出去的信越來越多,簡直可以集成冊子了。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他就趴在床上翻弄它們,有時讀有時不讀,有時煩躁地直想把它們都撕毀,但總是下不了手。

  阿城陪在他身邊,偶爾翻看這些信,江節早已不再介意了,這些信也是寂寞的,它們總算多了一個讀者。

  阿城也會看李沐雨給江節寥寥無幾的信,他若有所思地讀得仔細,這些信內容大同小異,只是些普通的家信,李沐雨有力的筆跡像他的人一樣具有安寧感,所有的問話都有些瑣碎和嘮叨,像極了一個父親的口吻,沒有絲毫逾越之處。

  可照片上的男人有那麼感性的眼睛,溫和的氣質,他難道一點兒都沒有發覺江節對自己不同尋常的感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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