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發這超貸案,丁微微完全料想不到,董事長會犯下這樣的罪行,更是讓她難以相信。
原來飛達已經被暗中調查許久,只是艾董大概也沒料到,在他還未思考出周全的脫身之計前,弊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爆發。
此時,夜色寧靜——桑恬還不知道狀況,不曉得自己的命運已然改變。她甜蜜的笑語,仍然是一貫的優雅,一貫的驕傲。
咖啡屋裡,瀰漫著咖啡的香味與五O
年代的藍調音樂,夾雜著很遠的山路外傳來的稀落車聲。
其他旅客已回木屋歇息,有些旅客轉往風呂湯屋,留下這方幽敞的空間。
丁微微坐在桑恬對面,看她神采飛揚的叨叨說話……
她戀愛了,丁微微看得出來。瞧她美目流轉,視線都隨著那人打轉。那人也是戀著桑恬吧!瞧他不時往這兒投來溫柔留戀的目光。
「這裡很棒。」丁微微在她言談告一段落時,徐緩開口。
丁微微點燃的香煙,正斜躺在煙灰缸裡,兀自散著縷縷薄煙。
幾度煙薰了眼腈,讓人眼睛有些發熱,丁微微明白,是自己忍著想哭的衝動。
既是密友知己,怎可能不為她難過。
「對,真的很棒。不過……應該是買不下來。」桑恬略表遺憾地聳聳肩。
丁微微心中一震。看著她,心中實在不忍,好想脫口告訴她實情。
她一徑以為自己仍是千金大小姐、財力雄厚的富家女,殊不知,飛達集團這次不可能翻身,她恐怕要從天堂掉到地獄了。
「對了,你有沒有忘記幫我多帶三十萬來啊?」想起那晚輸了大富翁比賽的賭注,桑恬連忙對她問起。
「我沒帶。」丁微微回答。 公司現在所有的資產、現金、銀行賬戶,都被凍結扣押,哪有可能多領三十萬出來?啐,連她都失業了。 、「哎呀,前天不是交代你了嗎?」桑恬惱怒蹙眉。丁微微幫她處理任何事情,向來令人放心,怎會疏忽了這件事?
「我……再去幫你領錢就好。你的存摺、印鑒我都帶著。」這當下,丁微微撒了謊,忍住自己的脾氣。
其實多想轟她——投錢啦、沒錢啦!艾桑恬醒醒吧、艾桑恬變窮光蛋了,不要再擺闊啦!連她銀行裡的存款,都讓丁微微提領一空,繳艾董事長具保的保證金,哪還有錢暱!
桑恬沒察覺丁微微鬱鬱寡歡,仍是隨性暢言:「我爸這些天還好吧?」
「他——」丁微微一股衝動差點脫口說出實情,但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他一樣很忙。」
算了!為她這次的假期留下好心情吧。與其現在讓她眼睜睜看著殘酷的現實,不如讓她保留這段快樂浪漫的回憶。
事實上,超貸案迅雷不及掩耳般爆發同時,她父親亦以最終極的方式處理。面對勢必確立的刑責,他選擇潛逃,於今早諭令交保後即棄保逃逸。
也就是說,她老爹跑路去啦!
脫產失敗,什麼也沒帶,當然,也沒為桑恬留下什麼,只與丁微微短暫密談,囑咐她照顧桑恬。
「怪了,微微,你今天講話怎麼吞吞吐吐?」不愧是多年好友,桑恬終於感覺出丁微微的異狀。「講起話來連珠炮的大好功夫,好像退步了?」 「沒有;一趟路過來,有點累。」她否認,隨即又點了根香煙,拒絕說話,不想讓桑恬繼續追問。
「累了就早點回房間休息,鑰匙給你。」桑恬將房間鑰匙推到她那端桌面。
「好。」她應了聲,沒有再與她交談。
屋內,煙味淡彌飄散。窗外,旅店門口的一盞街燈低俯著,顯得孤孑寂寥。
丁微微喝了口咖啡,為桑恬的命運感歎。
唉……滄海桑田。她的生命改變只在一夕之間,轉眼榮華富貴已成過去。
艾桑恬總是優越、高高在上,生命裡的這段碎裂、這場考驗,她能度過嗎?
第七章
只要有桑恬出現的地方,不難發現向滄海駐足的身影。
旁觀者極易察覺兩人間傳達的頻率電流,在四周製造甜膩的因子、散佈著奇妙的氣氛。
已是萬籟俱寂。但今夜咖啡屋不打烊,那對男女仍盤據方桌兩端、不肯歇息。
「我記得你說有時間會告訴我,更多關於自由旅店的事情?」她手裡捧著的,是他為她煮的曼特寧。
「自由旅店可以說的事情,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只是現在很晚了,我覺得你似乎該睡覺了?」向滄海挑挑眉說道。
「不要。」她搖搖頭,扯彎了嘴角。
「剛才明明就呵欠連連,還逞強?」她笑,他也笑,心情輕易地隨她起伏、為她牽掛。「去睡了吧,你腳踏我的土地,該聽我的。」
「呵呵!該聽你的?」桑恬眨眨眼,隨後笑容凝住。「等等,你剛剛說啥?」
「我說了好幾句,你問的是啥?」他盯著她笑問。
「你剛剛說……你的土地?」她應該沒聽錯。
他低低淺淺笑了起來,嗓音低沉而平穩。「金阿旺……也就是地主,是我的外公,這是我要告訴你的,第一件關於這裡的事情。」
咚!腦袋被敲了記。桑恬表情木然。他不是粗工?不是服務生?而是——「你是這裡的經營者?負責人?」她急急迫問。
他回答:「負責人有四個。我、穆清風、畢逍遙、靳行雲。」
桑恬聽完,小嘴兒傻傻呆張著好久。
「耍我這麼久!」回神後,她尖聲抗議。
「沒有耍你,事實上是你主觀誤解。」向滄海笑得瞇起了眼。「哼!」她嬌嗔碎念。「那你不早點告訴我。」
「玩大富翁那晚,本想讓你知道。」後來察覺她的意圖,所以大夥兒封了嘴。
「大富翁……」這讓她想起輸給他的那筆錢。「那三十多萬,我明天……」
還沒說完,他便打斷:「別提那件事了,不過只是遊戲。」
桑恬聳聳肩,既然他再度堅持,就算了。「好吧!」
「該換你說了。」向滄海睨著她。
「說什麼?」桑恬不解。
「你的工作?背景?大家覺得你對房地產很有概念。」
桑恬聞言一笑。「我……算是土地掮客。」
「哦?」他挑眉。那麼大家揣測的方向正確。
「飛達集團你知道嗎?」她問。神情有分驕傲與自信。
向滄海心頭一陣震撼。飛達集團?!
桑恬未察他瞬間默然與凝肅的臉色,仍逕自愉悅說著:「飛達集團的董事長,是我爸爸。」
她萬能的爸爸,富有的爸爸!擁有一片大好江山、雄厚事業背景的爸爸!人人都該知道他。
他注視著她,喉嚨發緊,喉結幾次滾動,卻說不出話。
怎麼她還能這麼愉快?弊案才爆發,該是教她恐慌沮喪的時候。
「你怎麼了?」桑恬斂了斂笑容,納悶問起。他的臉色好怪異。「沒。」向滄海只是搖頭簡單吐了話,調開目光投往窗外。
瞧她這般無辜,這才想起,在自由旅店的時間,收不到外頭的風聲,這裡沒有電視新聞、也幾乎沒有報紙。
她不知情吧!但手機可以獲得消息。那位丁小姐呢?她沒有告訴桑恬嗎?
「呵——」她打了個呵欠。就算想研究他的心思,腦袋也轉不動,她困了。
「我送你回房吧!」向滄海起身,低沉說道。
「嗯。」她答允,仍是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
X X X
「啦啦啦……」
進房後,桑恬一直慵懶地哼著小調,連沐浴都很愉快。
丁微微感到煩躁,移步到屋外抽煙。桑恬洗完澡出了浴室,沒見著她,於是開門探頭尋找。 「就知道你在外面。」她在丁微微身旁的休閒椅坐下。
「嗯。」丁微微只是虛應一聲,兀自抽煙。
臉上雖已有明顯的睏意,但桑恬仍興高采烈:「這裡真好,你說是不?陪我多住幾天吧!反正公司也不差你一個人做事。」
「……」丁微微唇瓣蠕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怎麼樣嘛?」桑恬撒嬌扯晃她的手臂。「你是我的私人助理啊!沒去上班也沒關係,當我准你的假期,食宿花費都我出。」
打從她們認識,桑恬對她一直都是很大方的。
「不要。」丁傲微冷冷回答。
「你很怪耶!」桑恬納悶她始終擺著臉色。「讓你多放假幾天,你還不要?」
「不需要你准假,這假期……會很久。」丁微微一歎。失業長假,唉……
「什麼?」桑恬沒聽懂。
丁微微神情很嚴肅地看著她。
該讓她知道了吧?實在不忍也看不下去,她大小姐還在做她的春秋大夢,以為還能任她揮霍。
在這裡多住上一天,就要多花幾張鈔票,她已經付不起了,還笑得這般天真!
「做啥臉色這麼嚴肅啊?你是不是不舒服?」桑恬捱近她,關心地盯著她瞧。
丁微微深呼吸,下了決定。「桑恬,你等我一下。」
她起身,踏進房間,桑恬狐疑等著。 片刻,丁微微走出房門,在椅子上坐下。
「你看看。」她把從行李箱中翻出來的牛皮紙袋,交給桑恬。「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