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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雷恩那

  「快放開,人家在工作啦。」她低聲警告,要是考績被打成乙等,她跟他沒完沒了。

  費斯掀了掀唇,顧慮到滿艙的「閒雜人等」,到嘴邊的話又吞下去了,卻聽見安娜絲涼涼地說──

  「根據統計,在中文裡,女人用『人家』兩個字,八成七有撒嬌的意思。如果你覺得她的皮膚溫度挺高的,那麼恭喜你,My  son,她的意識中有九成九很願意你繼續握住她不放。」

  呃……哪個時候有這樣的統計?駱莉雅臉更紅了,忽然用力一甩,終於擺脫他的大手。

  「莉雅──」費斯低喊,焦躁地起身跟在她後面,家族的成員鼓噪著,又拍手又吹口哨,視線全跟著他們兩人移動。

  握著拳頭,在心裡吼了兩聲給自己聽,駱莉雅開始考慮要不要請艾蓮達乾脆把她調到後面去算了,要是繼續待在這裡,整趟飛行下來,機艙肯定要被搞得雞飛拘跳。

  「刷」地一聲,她拉上一道隔板,又「刷」地一聲,拉上兩段機艙中間的布廉,正要放手,一名中東男子忽然由另一端掀開布廉──

  「May  I  help──啊?!」駱莉雅才開口詢問,冰冷的輪管已經抵在她喉嚨。

  費斯離她最近,見那名中東男子掏出輪,他一個箭步跨去,卻還是慢了半秒。那人轉過駱莉雅的身軀,左臂勾住她的頸項,右手持輪抵住她的太陽穴。

  機艙在瞬間亂成一團,先是商務艙的旅客發出高分貝的尖叫,最後段經濟艙的旅客和空服員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但聽見歇斯底里的驚呼聲,尤其在半空當中,自然也心驚肉跳;至於梅迪尼家族,大家不約而同全站了起來,男人保護性地將女人推在身後,三十幾對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名中東分子。

  「劫機!叫機長飛往美國,不去,我殺她!」劫機者操著不太流利的英文,粗壯的臂膀勒得駱莉雅快要不能呼吸。

  「把輪放下。」費斯聲音冷靜得像是錄音帶的廣播,強迫自己不去看駱莉雅痛苦的小臉,銳目直勾勾望進中東男子的眼底,他小心地控制著呼吸,向對方邁進一步,「把輪放下。」

  鎮靜!鎮靜!要Panic  Control,千萬不能慌。駱莉雅小口小口地喘著氣,兩隻手扳住扼在頸上的粗臂,她看著費斯,那張男性臉龐陰沉得嚇人,兩道濃眉壓得好低,一股風暴正在成形。

  他說,有話要告訴她。他想說什麼?是他心裡的事嗎?

  他從來都那麼認真、那麼專注,那些事肯定很重要、很重要的。

  她當然想聽他說,但一開始時機就不對了,而現在氣氛緊迫起來,像繃到極限的氣球,稍有動作就要爆開似的,她卻在意起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費斯,我──」

  「別動!」中東男子低吼,又引起機艙內一陣驚呼,因為他不讓她說話,輪管加重力道,惡狠狠地抵歪了她的頭。

  「不要衝動!」費斯氣息粗重,兩隻手作出制止的舉動,要求對方冷靜下來。

  他迅速瞥了駱莉雅一眼,感覺壓在胸口的重量沉得快讓他無法呼吸。

  「打開駕駛艙,我要進去。」中東男子衝著艾蓮達叫喊。

  「駕駛艙沒辦法從外面打開。」艾蓮達早在第一時間以機內通訊完成緊急聯絡。

  雖然每一位空服員都配有一把駕駛艙鑰匙,但機長一旦接到Emergency  Call之後,就會立即將駕駛艙的門鎖改變,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讓劫機者侵佔。

  「打開駕駛艙,我要進去。」中東男子勒著駱莉雅往前逼近,「再不開,我就殺掉她!」

  駱莉雅忍不住閉上眼睛,緊緊地咬住牙齒,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覺得太陽穴好痛,好像被冰冷的金屬割出傷痕來了。

  她會不會死?

  她如果死了,老爸、老媽、二妹、小妹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一定會哭得眼睛紅通通;如果就這麼死了,同期的姊妹也一定會很傷心很難過,眼睛八成也會哭得濕漉漉的;如果她真的、真的死了──

  驀然間,她睜開雙眸,那男人憂鬱陰晦的神情落入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感。頓時,像神仙教母當空劃過的魔棒光輝,她心湖被風吹開,澄清一片,然後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不想死、不想呵……

  她也有好多話想告訴他,關於過去的、現在的,還有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她不想死呵……

  「費斯……」不能抑制,她對著他伸出一隻手,澎湃的感情幾要將她淹滅。

  費斯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她的手,十指緊緊牽握,這瞬間,兩顆心無形交流著,已有所意識,勝過任何言語。

  搶在那名中東男子作出反應之前,費斯沉聲開口──

  「你拿我當人質比脅持她有用。」下一秒,他將掉到地毯上的一本雜誌踢到對方腳邊,示意對方看個仔細。

  「美國時代雜誌,封面人物費斯?梅迪尼,就是我。」深沉的雙目細瞇,接著又說:「你要脅持就要找個大人物,我能上時代雜誌,身價自然比這個空服員高,你脅持她沒有用,GH的空服員三、四千名,你開第一輪,只殺死一個空姐,但旁邊的人就有機會把你撲倒,整架飛機的人都自由了。」

  他難得笑,雙唇勾勒得有些刻薄──「可如果你是把輪口抵住我的頭,那情況就不一樣。畢竟我是名人,機組人員顧慮就多了,不管你有什麼要求,他們肯定會妥協的。」他故意用簡單的文法來表示,還放慢說話的速度,讓對方能瞭解。

  費斯表明意思後,懂得英文的幾個梅迪尼家族成員全瞪大眼睛,但沒有人開口說話,這古老的義大利家族,男人保護女人是再正常不過的天職,而一家之主更要張開羽翼,將家族眾人納入保護。

  他是梅迪尼家的男人。

  「聰明的劫機犯一定會慎選他的人質,你選她,還是選我?」

  如果一個男人願意為你擋死,你的心,還能是自己的嗎?

  駱莉雅的雙唇輕輕顫抖,眸中泛出淚光,透過薄薄水霧,她黑黝黝的眼珠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想撲進他懷中將他狠狠抱住,好想好想,想得胸口發痛,想得眼前發黑,她覺得空氣越來越少,就快要支持不下去了。

  此時,後段艙的旅客已漸漸安靜下來,人人都坐回自己的座位,空服員更是嚴守自屬的崗位,絲毫不敢放鬆。

  前艙的狀況陷入僵局,眾人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座艙長艾蓮達正想對劫機者進行別種方式的安撫,希望他能先放掉手中人質,那名劫機犯卻突然把輪指向費斯,萬分戒備地盯著。

  「你過來!」

  費斯點頭微笑,今天的他真是挺愛笑的,古怪得很,但這位劫機的仁兄不清楚他,自然不會感到奇怪。

  他舉步跨去,輪口立即抵上胸膛,瞇起利眼,他皺著眉頭問:「那一百萬美金呢?」

  「嗄?」

  接下來發生的事,快到教人看不清──

  費斯裝模作樣地問了一句,兩隻手倏地抓住對方握輪的手腕,往上舉高。

  那名中東男子沒想到他會突然發難,嚇得驚叫,另一手放開駱莉雅,反射性地想從腰間掏出其他輪械。

  這時,站得較近的馬隆、安德魯、裡奧那等等梅迪尼家的男人也跟著大吼,壯碩的體格一個接兩個、兩個接三個全飛撲上去。

  駱莉雅癱在走道上拚命吸氣,一群男人卻如同在打美式橄欖球,全部壓成一疊,以詛咒上帝、聖母、眾位聖人為王的義大利式髒話更是連篇大響,機艙裡的騷動再度響起──

  混亂中傳出「砰砰」兩聲輪響。

  安娜絲發出有別於眾人的高分貝尖叫。

  接近紊亂源頭的許多旅客和空服員都抱頭蹲下,緊縮著身軀。

  駱莉雅蒼白的小臉在瞬間血色全無。

  跟著發生的事,卻一幕幕像慢動作般緩緩播出──

  疊得老高的一群人一個接著一個爬起,駱莉雅搖搖晃晃地站直身軀,一手扶住椅背,一手不由自主地摀住嘴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但那對清亮的眼中已透著明顯的恐懼。

  沒有血、沒有血,地毯沒被鮮血染開。那麼……就表示沒有人受傷?是不是……是不是……

  當馬隆胖胖的身軀跳起來時,她終於完整地看見心中最最牽掛的男人。

  他壓在那名昏迷的劫機犯身上,雙手仍抓著對方手腕,那把開了兩發子彈的輪還勾在中東男子手裡,但對方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卻呈現出一種十分怪異的角度,一看就知道是挺嚴重的骨折。

  然後,他艱難地動了動肩膀,高大的身軀似乎也被壓得快散開了,不禁發出呻吟。

  「費斯!」駱莉雅不知自己還能再承受多少,再也管不了別人的眼光,她啞聲嚷著,眼淚順頰奔流,在他撐起上半身的同時,往他寬廣的胸懷中飛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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