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卻很可能會造成對所有外國人不利的情況。
「真可憐!」這位女子輕柔地說。「我簡直無法忍受
……想到他受到這麼悲慘的折磨!」
「好在此刻他已沒有任何知覺了!」嘉士德爵土答道。
現在,他才定下神來打量她,竟意外地發現她長得非常
美麗,堪稱明艷絕倫。
他覺得她有一種特殊的氣質,是他在別的女人身上從末
發現過的,更想不出她到底是哪裡人。
她的眼睛又大又黑,像兩泓深不見底的潭水;挺直小巧的
鼻樑,和柔軟紅潤、花瓣似的嘴唇,很勻稱地排列在小小的鵝
蛋臉上。她的皮膚非常細緻潔白,卻襯著一頭如雲般的黑髮。
這麼美麗的女子,只有一個僕人保護,在康士坦丁堡行
走實在是太危險了,這個想法立刻浮上他的心頭。
一股好奇心驅使著他,於是他問:「我想我們該自我介
紹一下吧!我是嘉土德——嘉士德爵士,英國人。正要到英
國領事館。」
「我是法國人,先生,萬分感激你的搭救。」
嘉士德爵士覺得她看起來、聽起來都不太像法國人,雖
然她的法語說得十分正確古典。
一轉念,他又想也許是多年居留異邦,使她看起來不太
像法國人。
「芳名是……?」
「雅娜。」
他揚起眉毛。
「這可不像法國名字呢!」
「我是在這兒出生長大的。」
難怪她看起來不像法國人,他想。
他同時感到她似乎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姓,對於此點嘉士
德爵士雖有點失望,但也不禁在心裡稱許她的謹慎。
畢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有良好教養的女子是不應該
隨便與陌生人太親近的。
「願意告訴我你的住所嗎?」他問道。
聽了她的說明之後,嘉士德爵士感到無限的驚詫。
據他所知,那附近並沒有適合歐洲人住的房子。
因此,他對面前這位優雅高貴的女子益發感到好奇了。
「你可喜歡康士坦丁堡?」嘉士德爵土寒暄著。
「有時候我真恨死它了!」她說:
「想想剛才那些殘酷的人!」
她的聲音透出一份激動,嘉士德爵士知道她仍在為那位
不幸的俄國人難過,難過他生前飽受折磨,死後仍不斷地遭
人凌辱。
「的確,土耳其人有時是很殘忍的。」他說,「不過,
換個角度來看,他們往往是最好的戰士。據我所知,英、法
兩國對土耳其在克里米亞的戰績都相當讚佩呢!」
「根本就是一場無聊、不必要的戰爭!」雅娜答道。
「對極了!老天爺知道大使曾費了多少力量想化解這場
戰爭!」
「但並未成功!」雅娜的語氣中帶著諷刺。
「要知道俄軍方面可沒這麼想!」嘉士德爵士說,「這
場戰爭完全是俄國發動的,他們先突擊黑海西岸的西奈,擊
潰了一文土耳其騎兵。」
「可能他們有他們的理由。」雅娜說。
「理由?」嘉士德爵士嚴厲地反駁,「西奈事件簡直是
一場大屠殺,景況比你剛才看到的要悲慘萬倍!」
這一次,雅娜緘默了。一會兒之後,他繼續說:
「完全是土耳其兵士的傑出表現,才引起整個歐洲的同
情與敬佩,因此英法兩國才在去年聯合向俄宣戰。」
「戰爭全是愚蠢的、錯誤的!」雅娜情緒化地說。
嘉士德爵士浮起揶揄的微笑。
「這可是你們女人家的觀點。其實戰爭往往是為了追求
正義、公平,就像這場俄土之戰,意義在此。」
「希望那些死者會感激你們的大思大德!」雅娜忍不住
反唇相譏。
「你似乎並不全心全意地擁戴我們的國家和同胞嘛!我
可要提醒你,這場戰爭原本是為了爭奪耶路撒冷聖地的佔領
權而引起的。」
「這問題早在兩年前就解決了。」雅娜尖刻地說。
嘉士德爵士倒被她的話嚇了一跳,他沒想到她竟然相當
瞭解這些來龍去脈。
他咧出一絲微笑,一閃即逝。他說:
「的確,這個問題早就由英、法、俄三國的大使會商決
定了。但,無疑地,你也該記得俄國大使米契河夫仍然繼續
要挾土耳其做更多的讓步。」
嘉士德的聲音忽然冷酷起來。
「米契河夫實在太過分,故意令土耳其難堪!」
「那麼你可認為……我們會獲勝?」雅娜小聲地問。嘉士
德爵士注意到她在說出「我們」二字之前,稍稍猶豫了一下。
「當然!」他答道。「雖然開始的幾個月,我方受到很
嚴重的轟擊,但是現在軍隊的組織比以往嚴密多了,因此我
想沙皇提出和談的日子也將近了。」
雅娜沒有再答話,他們默默無言地前進。
和煦的陽光溫柔地吻著他們的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小草,散發著幽微的清香,夾雜著陣陣鹹味的海風,輕輕飄
浮過來。
她輕輕地靠在嘉士德的臂膀中,看起來毫不費力,但嘉
士德心裡明白她所以能如此輕鬆自若,完全靠自身的均衡和
她天生的優雅風姿。
「你常常騎馬嗎?」他一面想著,一面問道。
「以前常常騎,」她答道,「現在可沒有了。能駕著你
這匹駿馬奔馳,想必是件樂事!」
「這匹馬是大使的,」嘉士德爵士說明著,「他對馬匹
就像對其它事一樣在行。」
「你很仰慕他?」
「誰不仰慕這位比蘇丹還重要的人物?曾經有許多人稱
史瑞福爵士為土耳其真正的國王,就是現在,還有很多人這
麼說。」
嘉土德的聲音裡透出一份前所未有的熱誠。
雅娜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剛看到他時,她覺得他雖然很英俊,但那份英國人特有
的孤傲冷漠,卻令她很不自在。
她原以為這種人只會孤芳自賞,因此倒吃了一驚。
不過他卻不是她心目中那種吸引人的男性典型,雖然她
不得不感激嘉士德爵士的解圍。
她也明白,嘉士德爵士很謹慎地避開了那些有危險性的
街道。
「下次你真要特別小心了,」嘉士德的口氣像在對一個
孩子說話。「你不該帶著一個僕人就上街的。」
「平常我並沒有,」雅娜說,「因為我父親病得很重,
我不得不上街為他買一些草藥。」
「為什麼不請個醫生呢?」
「你知道,草藥可以治百病。大多數的秘方都是由先人
留傳下來的,雖然這些秘方沒有記在醫書上,但常常是很靈
驗的。」
「可是不經別人指導而濫用,不也很冒險嗎?」嘉土德
爵士不肯讓步。
「總不會比盲從醫生要危險吧!」雅娜答道。
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又忍不住地譏諷他:
「大家都知道這項事實:史庫的醫療設備太差了,對傷
患根本就束手無策!」
「你說得對!」嘉士德爵士表示贊同,「不過,我保證
史瑞福爵士完全是無辜的,絕不像英國報紙所評論的。」
「原來英國人也動怒了!」雅娜喊著。「我真高興!」
「坦白地說,英國政府當局實在是一團糟,真是丟臉!」
嘉士德爵士很嚴苛地說。「而我們駐土耳其的大使卻受到別
人的猜忌,完全蒙在鼓裡!」
他頓了一下,然後用平和的語調說:
「但史瑞福爵士確曾努力地彌補過失,並盡可能地支助
南丁格爾小姐。」
雅娜沒有回答。一會兒之後,他又說:
「你知道南丁格爾吧?」
「我想,沒有人會不知道的!」雅娜回答。「土耳其的
報紙每天都載滿了她的故事,大家都佩服她的勇氣,可是仍
然認為女人不應出來拋頭露面,『女護士』令他們感到十分
不可思議!」
「你呢?」嘉士德爵士問道,「你好像並不打算學習南
丁格爾?難道你不願把希望散播給那些受難的兵士?難道你
不想在戰爭中為女人爭得一席之地?」。
他開始反擊了。
「我現在正是一個護士,」她靜默了一陣,「我父親病
得很重。」
「抱歉!」嘉士德爵士說。
「所以我切身體會到護士的重要,」雅娜繼續說,「我
覺得,有沒有戰爭都一樣需要女護土的。」
「這點我可不同意,」他說,「以往的戰爭,我們總設
法不讓女人參與,老實說,我認為女人不但幫不上忙,反而
令人厭煩。」
雅娜的臉上露出一層笑意,使她看來容光煥發。
「這些話正在我意料之中,爵士。」她帶著幾分自得地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古板,心胸狹窄?」嘉士德爵士質問。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她甜甜地回應著。
他們之間似乎樹立了一道無形的戰旗,嘉士德爵士感到
興味盎然。
他的對手是如此的纖巧可愛,還兼具一股東方的神秘氣
質。
很可能是因為她那雙烏黑的明眸,也可能是她身上散發
的那種馨香——似茉莉與月下香混合的氣味。
他從來沒有聞過這種幽香,而且這股神秘的香味竟對他
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誘惑。他甚至感到她的身軀也異於一般婦
女,是如此的柔軟、富彈性。
「閣下可否在此一停?」雅娜出其不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