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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夏蕗

  只見一個小丫頭雙手懷抱著一件連帽雪貂皮裘,從後頭急急飛奔而出,像在追著誰,口裡還不住焦急的喊著。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等等我!」

  循著那丫頭的視線往前方望過去,只見那兒有個少女旋即停佇,回過頭來。

  「等你做什麼?」少女的口氣顯得有些不耐,晶燦燦的黑潤眼瞳中躍動著星子般的光亮,長髮烏黑如緞,只在兩邊各用兩條粉色綾帶綁了兩小股,餘下的便自然地披散在肩上,襯得她那豐潤的鵝蛋般小臉更加盈盈如雪、唇紅如丹。見她不像其它女孩兒家穿著羅裙,反倒是一套輕便俐索的褲裝打扮,便知道她並不怎麼喜歡靜下來。

  「您不加件衣服,萬一凍著了怎麼辦?」那小丫頭見主子停下來,慌忙上前。

  「我又不冷。」少女輕輕一笑,露出潔白貝齒。「穿這樣已經夠了。」

  「那您好歹拿著。」小丫頭蘭蘭苦口婆心地勸道。「萬一著了涼、染了風寒,可就不好了。」重點不在于小姐不好,而是一旦小姐不好,她這做下人的可是首當其衝的遭殃啊!當然,只可惜就算如此規勸,她的主子還是不會乖乖聽話。

  「拿在手上多礙事兒啊!」少女皺了皺眉頭。「不然你跟著我來,順便幫我拿著吧!」

  「欸?可是我的工作還沒……」蘭蘭驚愕得雙眼瞪圓。

  「愛跟不跟隨你,我走了。」少女懶得再跟她耗下去,轉身就往門外走,蘭蘭要叫也叫不住了。

  情急之下,她一個跺腳,無奈地捧著皮裘追了出去。

  ☆☆☆☆☆☆☆☆☆☆  ☆☆☆☆☆☆☆☆☆☆

  皇城市集中心。

  冉凝香走在大街上,心裡很納悶。

  「奇怪?人都躲哪去了?」她自言自語著。

  這些日子以來,外頭又風又雪的,她在家裡悶了好些日子,父親和兄長們又老是三令五申的教訓她不可以隨便到外頭拋頭露面,光聽那些訓話都快撐死她了,好不容易逮到這個風雪稍停、父親出門訪友的空檔,說什麼她都非出來透透氣不可,可偏偏,大街上居然只有幾攤零零落落的小販,和平常熱鬧的模樣簡直差遠了。

  「怎麼這麼無聊嘛!」冉凝香無趣地搓了搓手,將雙掌放在嘴邊呵了口氣。

  蘭蘭倒是很精乖的立刻湊上前。「小姐,既然沒什麼可看的,就別在外頭瞎磨蹭了唄!咱們回家,蘭蘭煮碗熱呼呼的杏仁茶給小姐喝如何?」

  無奈她的小姐根本沒在聽。

  「欸?前頭那是賣什麼的?我去看看。」咻一聲,人跑走了。

  「小……姐……」蘭蘭的手停在半空中,無力的看著一溜煙跑開的主子,只覺寒意刺骨,不由得狠狠打了個噴嚏,即將被凍僵的腦袋再也提不起任何力氣了。

  緩緩地拖著牛步朝主子停腳的地方前進,當蘭蘭一邊還在奇怪主子不知打哪來的充沛精力和不畏寒流的體魄,一邊好不容易走到主子身旁時,突然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呆了。

  「小、小姐!您做什麼」

  她……她有沒有看錯啊?她那個好小姐,居然在扯身上那條從小佩戴到大、從不離身的瓔珞鏈子!

  「蘭蘭,快來幫我!」冉凝香見到蘭蘭來了,倒是很自然的就使喚起來。「我身上最值錢的就這條鏈子了,快點幫我卸下來。」

  蘭蘭再笨,也知道這鏈子脫不得,急急勸道:「您沒事卸這鏈子做啥?回家要是老爺問起還得了?這可是老太夫人在您出世的時候給您親自戴上的鏈子啊!」

  「這種東西咱家多得是,有什麼關係?」冉凝香眨著兩隻水盈盈的大眼,指著她正前方,縮著身軀站在攤子後頭,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說道:「你沒瞧見那個人嗎?大冷天的連件厚實的棉襖都沒有,他說家裡娘親生病了,沒錢請大夫,不得已只得把傳家寶的字畫拿出來賤賣……」

  「字、字畫?」蘭蘭看了那書生攤在地上的字畫一眼,只覺又舊又破,根本不值幾毛錢。「那……那也不能就把這鏈子給了人啊!」她哭喪著臉。「老爺……老爺……」

  「開口閉口老爺、老爺的,煩不煩啊?告訴你,這是做好事,爹爹不會生氣的,快來幫我!」

  蘭蘭簡直快崩潰了,天哪……什麼人都好,誰快來阻止小姐吧!

  彷彿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呼喚,就在這個時候,兩人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緩的馬蹄聲,喀答喀答地,蘭蘭一回頭,看清楚來人之後,不禁要歡呼出聲!

  「我道是誰,大冷天的不在家中取暖,跑到大街上來大呼小叫,聲音還挺熟悉的,原來又是你啊!」

  一道清冷如冰的男聲由馬背上頭傳來,冉凝香背脊突地一聳,停下了拔鏈子的動作,回過頭來。

  只見一匹神駿白馬上坐著一名華服雍容的男子,眉清如水而目深如泓,五官精緻搶眼,微微上揚的眼尾更是勾魂攝魄,猶如抿過胭脂的唇瓣正揚著一抹淡得幾乎教人察覺不出的邪魅笑意。他跨坐在馬上,神氣飛揚,又顯得一派輕鬆,自有一股與生俱來、裝也裝不出的貴族氣息。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權傾朝野的皇親國戚,英親王的愛子、當今聖上的堂弟——納日宇熙是也。

  而從他口中吐出「又是你啊」這句話聽來,對於在外頭遇上翰林學士家的閨女這件事,他似乎早習以為常了。

  「王……」蘭蘭正要跪拜,但接觸到他那警示的目光,立刻醒覺地改口。「公子來得正好,快來幫奴婢勸勸小姐,她要摘了這鏈子給人哪!」

  「噢?」納日宇熙挑起一邊眉毛。「這不是貴府老太君送的出世賀禮嗎?」

  「您連這個都知道?」蘭蘭驚訝的問,她什麼都還沒說呢!

  納日宇熙倒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冉大人和家父可是世交,你家小姐的滿月酒,家父還去喝過呢!對這條鏈子的來由,如何能夠不知?」他瞄了瑟縮在一旁想要變賣傳家寶的書生一眼。「這是怎麼回事?」

  「這……」蘭蘭可再管不得冉凝香那殺人似的目光,忙不迭地道:「小姐見這書生可憐,想把鏈子給他,好讓他去給母親醫病,可這破爛字畫,怎麼看也不值那個錢啊!」

  「要給,也不必給這鏈子吧?」納日宇熙淡淡地瞟了那些字畫一眼,問道。

  「要是我有帶錢,還用得著拔鏈子嗎?」冉凝香終於開口了,只見她沒好氣地道:「本姑娘是濟危扶困,而我怎麼處置自己的東西,你管不著吧?」

  「嗯……」馬上的人單手支頤,彷彿在思考什麼似的頓了一會兒。「我有更好的辦法。」語畢,也不待冉凝香發問或回答,他逕自往後頭一個彈指,身後的某個隨從立刻駕馬上前。

  「給那書生一百兩銀子。」納日宇熙輕輕地發落了一句,那隨從也沒吭聲,翻身下馬,從懷裡取出一隻精美的荷包便往書生的手中遞去。

  那書生面色青綠,接過荷包卻疏無喜色。「大爺,不是我不識好歹……可……這畫畢竟是我家的傳家寶,前朝宮廷巨匠柳笑然的嘔心瀝血之作,只用一百兩賤價賣出,會不會……太……什麼了一點?」

  「畫你就拿回去吧。」

  「什……什麼?」那書生一愣。

  納日宇熙漾出一抹冷笑,並不作聲,只是以眼神示意隨從,那隨從心領神會,便借一步上前,附在那書生耳邊道:「你當我家公子這麼好騙?柳笑然的畫,咱們府裡有的是,公子豈會不辨真假?他只是不好當著小姐的面拆穿騙局,才給了一百兩銀子,這已是便宜了你,你要再不識好歹的賣起乖來,當心我明兒個就找官府問你罪,告你蓄意詐欺!」

  那書生聞言,渾身機伶伶一顫,只覺一股銳利如鋒的視線朝著自己凌遲而來,這下他連抬頭都不敢,字畫也不要了,掉頭就要跑開,冉凝香不明究理,轉頭看見蘭蘭手上捧著的皮裘,一把搶過來就要追上去。

  「喂!你別跑啊!我這還有件皮裘,你拿去當了,還能多抓幾帖藥呢!」

  「小姐……」蘭蘭看她抓著那雪裘,對著書生消失的方向呼喊著,半點都沒有大家閨秀的溫婉矜持,不禁頭痛起來,不過還好,還好她沒真把那條瓔珞鏈子給了人,一想到這裡,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但也因為如此,她立即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緩緩升上來,微風掠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哈……哈啾!」蘭蘭抱著雙臂,只覺渾身發冷,冰涼刺骨的感覺不斷從腳底襲上身軀,她剛剛根本沒想到會一路追著主子跑到大街上,所以也沒穿上棉襖,現在可好,整個人都快凍成冰棍兒了!

  冉凝香聽見蘭蘭打噴嚏的聲音,回過頭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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