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伶姐是天底下最古道熱腸的大好人,也是天底下最真摯可貴的好朋友,她竭盡所能地給她幫助,若非遇上她,或許她和洋洋母子也熬不到今天。
「洋洋呢?」謝意伶劈頭便問。
詠詠聞言彈坐而起,空蕩蕩的病床瞬間縮緊她的心。
「洋洋咧?」她錯愕地反問謝意伶。
「你問我,我問誰啊!」頓感不妙,謝意伶也心慌了起來。
「糟了!他不知趁我睡覺跑到哪去了!都是我,我不該睡著的,他這樣跑出去,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揪住謝意伶的手,膚色本就白皙的詠詠此刻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恐慌漫天蓋地般向她襲來,心頭彷彿出現了個空洞。
謝意伶對洋洋的疼愛不比詠詠這個親生母親少幾分,雖感染她的緊張,但她需要扮演鎮定的角色。
「別急別急,你不要慌,我們去問問護士,在醫院裡不會有危險的。」拉著詠詠,朝病房外的護理站奔去。
可護士們的回答澆熄了她們心裡的一絲希望,詠詠差點沒當場崩潰。
問她小孩子什麼時候不見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起碼睡了三個小時之久,而且睡得很、安、穩!
天哪!拿根狼牙棒把她打昏算了!看她這個做媽的多不盡職!
「怎麼辦?意伶姐!」六神無主了,望著身旁反應沒比她好到哪去的好友,詠詠急得掉眼淚。
「不要緊張,我們現在聯絡各樓層的醫護人員注意,幫忙找元少洋小弟弟。」護理長果斷地下決定。
『好的,謝謝你。」忙不迭點頭,詠詠惴惴不安極了,「意伶姐,我們也四處去找找。」
找不到的話,就找把武士刀讓她切腹自盡比較痛快!
第二章
乍見孩子的剎那,元詠詠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得以平復。
「洋洋,你害媽媽嚇死了!」
伴隨著心情的霍然鬆懈,崩潰的眼淚爭先恐後地奪眶而出。
或許該給他的屁股一頓好打,來讓他記取教訓,但此刻,她只能緊緊的、牢牢的把寶貝兒子樓在懷裡,傾瀉無法抑制的眼淚。
她不是個勇敢的媽媽,儘管身邊有意伶姐和羅大哥這兩位好友支持著她,然而,單親媽媽那種彷彿總是少了一份什麼的缺憾仍存在著,她受不了任何打擊與刺激。
「媽媽,對不起,你不要哭哭!」癟著小嘴,洋洋知道自己不對,媽媽哭得那麼慘,讓他好難過。
「好了啦,沒看過當媽媽的像你這樣,找不到也,哭,找到了也哭。」謝意伶搖頭嗤笑,把快被悶死的洋洋拉開,否則看詠詠這模樣,似是不哭到天荒地老不會甘休。
「洋洋,你想去樓下的庭園玩應該要告訴媽媽一聲,你知不知道這樣媽媽有多擔心!」抽抽噎噎的,元詠詠指責的眸光睇向洋洋無辜的小臉。
「我怕吵醒媽媽。」點點頭,洋洋垂著小臉說。如果再讓媽媽知道他和陌生人講話,一定會更生氣的!
孩子的體貼令人窩心,縱使做法不對,也教人不忍苛責。
「我看洋洋在這兒也悶壞了,醫生不是說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嗎?明天辦出院好了。」謝意伶疼寵地撫撫洋洋的頭。
「也好。」
聽著大人們的交談,洋洋的小腦袋瓜裡想的全是方才和他聊天的叔叔。
嗚……怎麼辦?足球叔叔說,明天要送一個足球給他耶!
如果明天回家了,他就不能再看見足球叔叔了!
他現在反而希望能在醫院多住幾天,因為他很喜歡剛認識的新朋友,而且叔叔說可以常去找他玩,這樣他就不會無聊啦!
嗚……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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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下午兩點,餐廳的午餐時間一過,羅繼光就準時來醫院報到。
他和謝意伶一個是洋洋的乾爹、一個是洋洋的乾媽,兩個人都同樣疼愛洋洋,不同的是,他對洋洋的媽還有更多不同的情愫。
「準備得差不多了吧?」甫進門,羅繼光那張憨厚端正的臉上便漾滿溫和笑容。
「乾爹。」一直坐在病床上,顯得有些鬱鬱寡歡的洋洋,見到總會陪他玩的乾爹,臉上總算有了笑容。
「嗯,把雜物收一收就行了。餐廳的工作都忙完了嗎?」元詠詠點頭笑笑,手中的動作沒有停頓。
意伶姐經營了一間中華料理餐館,羅大哥原本是餐館裡的大廚,這兩年由於生意蒸蒸日上,店面擴充需要增資,於是羅大哥拿出積蓄加入經營,從夥計變成了股東,與意伶姐在工作上是合作無間的好夥伴。
「廚房一點半就休息了,外場有意伶看著就行。」抱起洋洋,看著詠詠忙碌的身影,羅繼光始終希望有一天能從乾爹晉級為親爹。
「這幾天又麻煩你和意伶姐了。」詠詠投以感激的眼神,她的恬靜氣質使得那張娟秀的臉龐,總在不經意中流露我見猶憐的神韻。
平時受他們的照顧就已不少了,洋洋一生病,他們倆二話不說就主動擔待許多,三餐輪流準時來報到。
「你又在客氣什麼了!」羅繼光蹙著眉,不認同地輕斥一句。
姑且不論對詠詠的心意,洋洋這孩子就十分得他的緣,為他們付出,他歡喜甘願。
「羅大哥,你在這兒陪一下洋洋,我去辦出院。」微微笑,拿起錢包,詠詠就要出房門。
「這我來辦。」羅繼光擋住她的去路,先走出病房。
「那你把錢帶去。」眼見就要拉不住他,詠詠趕緊把錢包塞進他手裡。
「這點錢你也要計較……」
兩人為了誰付醫藥費開始推推拉拉。
洋洋眨了眨好奇的大眼睛,看著大人們怪異的舉止。
「羅大哥,別這樣,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洋洋是我的責任,如果你再堅持,我可是要不高興了!」板起臉,詠詠佯裝嚴肅地說。
「你!」羅繼光頓時語塞。「唉!好吧!」沒轍,只好頹下肩妥協。
她這才露出笑靨,把錢包塞進他手裡。
「洋洋,要不要跟乾爹去走走啊?」朝孩子伸出手,輕快的語調緩和了有些尷尬的氣氛。
「要!」
看著孩子與羅繼光走出病房,詠詠淡淡吐了口氣。
她不是不知道羅大哥對她的好隱含發男女之愛,她也不是覺得羅大哥有什麼不好,只是……她全副心神都在洋洋身上,因此,沒有多餘的空位再容納其他。
更何況,她也看得出來,意伶姐雖然沒有明說,但其實對羅大哥是有意思的。
拋開煩人的思緒,一一檢視病房裡還有沒有什麼東西忘了收。
關於愛情,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早讓她收拾打包、塵封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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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過了中午,等出了滿心的失落,歐尼爾百般無聊地把玩著叫人拿來的足球,頻頻瞥看牆上的鐘。
那是昨天答應要送洋洋的見面禮,上頭已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他是個言而有信的大朋友,說了今天要送他就一定為他準備好。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奇妙,他向來不是喜歡小孩的人,卻偏偏對洋洋有著莫名的好感,覺得他的言語舉動、一顰一笑,無一不特別可愛。
也就是因為這份莫名吧,促使他做出更令自己詫異的事,在沒有耐性枯等的情況下,他找護士問了名字裡有個「洋」字的小病童住在哪間病房……
沒深究這堅持到底打哪兒來的,他就是想依承諾把手中的簽名足球送到洋洋手中。
要求看護推他到洋洋所住的樓層,他們沿著走廊,找到了洋洋的房號。
揚起笑容,歐尼爾要看護在外頭等著,自己推著輪椅進房——
「請問洋洋在嗎?」
這聲音……好熟悉!
元詠詠不自覺地蹙了蹙眉,手中的動作停頓,遲疑地回頭轉向聲音來源處。
「請問……」歐尼爾還想重複得字正腔圓些,然而,忽然在空中對上的視線,讓他猛然一怔。
元詠詠在看清來人的長相時,反應不比他好到哪去,她的呼吸哽住,臉色刷白,表情徹底僵硬。
怎、怎麼會是他?
她從沒有作過任何會再遇見他的揣想,更別說在這醫院裡!他的突然出現令人措手不及。
是詠詠!那個台灣女孩!
雖然她不是記憶中的俏麗短髮,然而,由她怔忡的反應,歐尼爾更確定眼前這個女人是他六年前的舊識。
「詠詠!」他喊,帶著一絲克制過的驚喜。
他這一聲叫喚,再一次把元詠詠的三魂七魄震得七零八落,手中正收拾的盥洗用具呼應似的掉了滿地。
他、他記得她!
心臟狂跳,呼吸紊亂,腦袋瓜糊成一團,所有情緒像毛線球般糾結在一塊,元詠詠不曉得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和反應來面對他。
在這震驚的一刻,她惟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牢牢地記得他,像已烙印在腦海、在心底,即使蒙上光陰的塵,深刻依舊。
六年後再相遇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才好?
她想努力笑得自然些,但是錯愕的情緒使她的嘴角微微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