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喬過了馬路,突然感到飢餓難耐,中午和母親逛街的時候毫無胃口,剛剛又因為偶遇人樵讓她手足無措,下午茶的蛋糕她一口都沒有碰,現在才覺得自己四肢乏力、疲憊不堪。
艷陽高照,她恍恍惚惚地走著,一輛計程車突然從轉彎處衝出,她失去了平日的機靈,驚訝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就在此時,一隻強勁有力的臂膀從後面將心喬整個人攬了起來,躲過迎面而來的計程車。
「找死啊——」疾駛而過的計程車司機氣呼呼的回頭大喊。
心喬還驚魂未定,被罵得啞口無言。
「你知不知道剛剛真的很危險!」
心喬定神一看,一個高大的身影將刺眼的陽光當住了。啊!是人樵,他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的,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謝謝你。」心喬如夢初醒般,驚愕地說。
人樵難掩怒氣,直挺挺地看著她,彷彿要看穿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剛剛在餐廳的時候,他就不時注意著心喬的一舉一動。當他看到她一個人走出餐廳時,他就立刻跟學長編了個理由離開,急急忙忙的跟著走出來。正好看到心喬走過車輛川流不息的街道,玩命似的直直往前走,他連忙衝上前,及時將她帶到安全的人行道上。
「謝謝你,我不知道自己這麼不小心,我從來沒有這樣過。對不起……我該走了……」心喬低頭,輕聲地說。
「小喬。」
人樵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卻被她手上的鑽石觸痛了。
留住了她的腳步後,他放開她的手說:「你手上的戒指很漂亮。」
「嗯……」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有一種很難堪的感覺。
「你快樂嗎?」
她點點頭,卻還是低垂著眼簾,就像一個說謊的孩子,不敢誠實的面對大人。
「為什麼你可以用這種不快樂的表情說你自己快樂?」人樵用不相信的眼神看著她。
心喬猝然抬起頭,挺直了背脊,故作堅強地說:「你怎麼會以為我不快樂?我就要嫁給一個條件非常好的對象,你也出外追求你的理想和目標了。你應該為我們高興,我們都在走我們認為最適合自己的路,不是嗎?」
「不錯!我以為我們各走各的路再也不會有交集。我以為這樣的結局對我們來說是最適合的。我以為你選擇——個條件比我好的對象會讓你比較幸福,我以為……我以為……」他突然停頓了下來,撇開頭不再說話。
他喃喃地對天自語。「真是沒種,連我都開始看不起自己——我到底是怎麼了?」
心喬的胃開始抽痛起來,她看著他被太陽曬得發紅的後頸、寬闊的背挺了挺深吸一口氣的樣子,一舉手、一投足都令人屏息,不由得讓她心動嚮往,那一瞬間,她竟然有股衝動,想要從他的背後緊緊抱住他。
她忍不住問:「你以為什麼?」
他背對著心喬歎口長氣說:「我以為我可以輕易的把你忘記,可是每到一個陌生地方,認識陌生的人,我就更感到寂寞。我很難不去回憶過去,回想你和我相處時的每一個情景。天殺的你!我看不到別的女人,我無心和別人談感情,只要一個人的時候,我就會想到你,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忘汜過你。」
心喬聽到這句話,眼裡霎時湧出了淚水。就是這句話,在某個夜裡的十字路口人行道上,人樵深情的看著她,對她說過這句話。不知道多少個夜裡,她總是在夢中聽見。
他們就這樣站在人行道上,無言地看著不同方向的兩端車輛,誰都不願輕易開口。他們站在同一個定點,卻感到彼此是如此的遙遠,如同星星和人的距離。
許久,心喬淡淡地說:「人樵,我要結婚了。為什麼我們不早一點重逢,如果能在你認識幼盈以前,我們就認出彼此,那麼一切不知道有多美好。只是這一切都太遲了……」
「幼盈?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人樵轉身看著心喬,還想確定一次。
「沒有什麼,人樵,我該走了,我很忙,我還有好多事情要處理。」
人樵猛然拉住了心喬的手,她動彈不得的留在原地。
「為什麼你這麼在意幼盈,你到現在還無法釋懷?」人樵不解地問。
「釋懷?我永遠都沒有辦法釋懷的!」她幾乎要狂喊了出來。
「我知道幼盈是你的好朋友,我知道幼盈恨你都是因為我,我知道你們因此而不再聯絡,我也知道幼盈對我的感覺,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和幼盈真的沒有什麼,如果你只是單純的為了這個理由而放棄我們之間的情感,我實在無法接受!我無法接受這樣可笑的理由!」他低吼,力道十足的抓著心喬的手臂,任心喬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
「可笑?你竟然說這樣的理由是可笑的?」心喬不敢相信,幼盈為了人樵懷孕的事情竟然被他說的如此不堪,她真的為幼盈感到不值。
「不是嗎?我們的感情為什麼這麼不堪一擊,難道你真的只是一個善變、勢利、膚淺的女人?」人樵失去自制力,對著心喬低吼。
「我就是!但起碼我不會腳踏兩條船,輕易玩弄別人的感情!」
「你是說我玩弄幼盈的感情?」
「你還讓她懷孕!」心喬又添加了一句。
人樵怔怔地放開手,他的心開始迷惑了。
「是幼盈告訴你的?」
「她要我不要對任何人說,可是我如果不說的話,就永遠都沒有辦法拋掉這一段感情!我要結婚了,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人樵——但願我能夠從此忘記你,再見。」
心喬話一說完,急忙走到馬路邊招手,一輛計程車隨即遠遠的駛來。
她終於說出了分手的理由,心裡終於釋懷了。
她等待車子停住,打開車門後就要跨進車內,冷不防的人樵也跟著鑽進車子裡。
「你……」心喬詫異地看著坐在旁邊的他。
「到東帝土!」人樵對著司機說。
「我要回家!我不會和你去任何地方的!司機先生,請你開到火車站。」心喬大聲抗議。
「到東帝士!」人樵嚴厲的命令著,讓計程車司機不由自主地往他說的方向疾駛。
「人樵!我不……」
「閉嘴!你這個頭腦簡單的笨女人,我要帶你到我住的飯店裡面,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我不去!我不想看!」
他怒吼著:「袁心喬!我真不敢相信你寧願聽信幼盈的話,也不願意向我求證,難道你就這麼的不信任我嗎?」
「我……」心樵被問得啞口無言。她從來沒有想過幼盈會欺騙她,尤其是這種事關個人名譽和生命的事情,幼盈怎麼可能會騙她?
「不要說話!我現在非常、非常的生氣,當我在生氣的時候,就會口不擇言。你最好乖乖坐好,跟我走,什麼都不要說、不要問,知道嗎?」他霸氣十足的命令著她,想不到此刻他們的角色互相對調了。
人樵雖然長得人高馬大,嚴肅的神情總讓人望而生懼,但除了直來直往的個性外,他其實是個非常隨和溫柔的男人。心喬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生氣,只有噤聲不再說話。
他們全神貫注地看著車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致,可是心底卻因混亂的想法而翻騰不已。
心喬一路上強自冷靜地想了又想,赤裸裸的心開始分裂成兩半,如果……如果……她真的誤解了人樵,那該怎麼辦?路走到今天已然分成兩端,她一個人不能走兩條路啊!
計程車停在飯店的大門口,飯店的服務生熱心地前來打開車門。
「走,跟我下車!」人樵付了車資後,硬拉著心喬的手,就怕她又要從他的身邊逃開。
心喬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和人樵拉拉扯扯,順服地隨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走進電梯,一步一步的和他走到飯店的房間。
才踏入房間裡,心喬猛然驚覺自己的身份,她停下來,猶豫的站在門邊說:「人樵……我不能和你進去,如果讓人看到了,我們^」
「你如果繼續站在房間門口,才會真的被人看到!我要你進來看一樣東西,看完了以後,你隨時都可以離開,我不會再強迫你!你要去結婚也好,我也無話可說。」人樵放開了她的手,逕自走進房內。
心喬左顧右盼,猶豫不已,後來看到外面的長廊沒有半個人走近,才緩緩跨進房內。
她好奇的問:「什麼東西?」
人樵走到書桌旁邊,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紅色的喜帖。「你自己看看!」
心喬拿起鑲著金邊,閃閃發亮的紅色喜帖,打開一看,赫然發現一張結婚照貼在喜帖裡面,相片中的新娘就是幼盈。
她掩不住訝異,不解的問:「幼盈她結婚了?!那個新郎……為什麼不是你?」
「本來就不會是我,幼盈結婚的對象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她的同事,我們在同一棟大樓工作時常一起出去。幾天前我才在台北參加了他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