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他有點不同,思緒有點紛亂,或許是因為見到了遲颺和百蕙之間親密的互動。
他並不是在意,而是感受到了他們之間的情愫,而這情愫在他的生活中一直是陌生的、從來沒有的。
「我……不用你送。」看著他已快走到門邊,可頌驚覺了過來。
讓他送她回家?她可不想整夜作惡夢,跟他有任何的糾纏不清。
豐儆棠站在門邊,一手握在門把上。
「你別會錯意,我會想送你回家,完全當是功德一件。我怕你萬一走在路上,又被什麼人開車濺濕了衣服,那個倒楣的人,又要被你抓著鞋子K。」
「你……」可頌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
如果可以,她現在就想抓起鞋子,扁他一頓。
「請吧!」豐儆棠笑看著她,拉開房門,擺出一個很紳士的動作。
可頌很想用力的跺腳,又不想讓他太得意,只好壓下充斥於心口的怒氣,將所有脾氣發洩在腳步上。
該感謝五星級的飯店,連地上鋪著的地毯都很講究,用力的踩、踏、走,還是維持著最高品質,安靜無聲。
∪ ∪ ∪
一路上,車內的氣氛很悶,靜得讓人感到極度不自然。
鄔可頌將臉轉向一旁,盡量讓視線落在車窗外移動的街景;豐儆棠則繼續著手邊的工作,將心思集中在手上捧著的文件上。
「阿綱,不好意思,我在前面的路口下車就可以了。」看著車外越來越熟悉的街景,可頌出口說道。她才不想被送到家門口。
最近她被這個有點荒唐的案件搞得非常頭痛,如果繼續跟身旁的男人糾纏下去,她很懷疑自己可能會精神耗弱。
「你要在這裡下車?我怎麼沒看到小山櫻的招牌?」豐儆棠突然放下手中的資料,望了車窗外一眼。
凱文調出的資料中詳細的記載著,鄔可頌的家裡開麵包店,店名叫作小山櫻,在市區頗具知名度,父親是由日本學成歸國的麵包師父,母親過世多年,家中還有兩個妹妹。
可頌硬是壓下到口的低咒,調整好心情,才轉過臉來衝著他揚開一抹很假的笑。「豐先生,我要到這附近去買點東西,可以嗎?」
看來他已經將她的背景查得一清二楚,連麵包店的名字都能想都不想地喊出口。
「是嗎?」豐儆棠睨了她一記,勾唇笑笑。「那麼,我讓阿綱把車暫停在一旁等你好了。」
跟她相處得越久,他就越能由其中感覺到快樂。這樣的感覺絲毫不比工作上獲得的樂趣遜色,甚至讓他更為著迷。
相識也不過才幾天,但他已見過各種不同風貌的她。
在法庭上驕傲強悍的她、感到錯愕茫然時也會發呆的她、明明已氣得快爆發,卻仍強抑著脾氣的她,還有放下那一頭烏亮似浪潮的秀髮,由浴室裡走出來的她……
一個女人能同時擁有這麼多的風貌嗎?不過,至少洪百蕙就不是,她看來永遠都是纖纖細絀、唯唯諾諾。
他得承認,這樣的鄔可頌,不僅吸引了他的目光,還勾起了他的興趣,甚至讓他有了進一步去瞭解她的衝動。
可頌壓在公事包下的手,緊緊地握成拳,「算了,不用了。阿綱,你再往前開吧!」
她深吸了幾口氣,輕輕地呼出。若再不做心情調節,恐怕她會成為律政史上首位動手揍人的女律師。
阿綱一手掌著方向盤,略側過頭來看著豐儆棠。
豐儆棠笑著對他點了下頭,示意他繼續往前開。
「你的名字叫可頌,應該就是可頌麵包的可頌吧?」他沒再拿起置於腿上的文件,面是轉向可頌問道。
可頌麵包,香甜鬆軟,入口滿嘴芳香,一種帶著夢幻和浪漫氣息的西點。
這名字用在她的身上,實在有點不搭。
她的個性既辣且硬,說是上了辣椒的法國麵包還差不多,硬邦邦的打人還會疼,不過越吃卻越有嚼勁。
睞了他一記,可頌暗暗地咬了一下牙。「是的,就是可頌麵包的可頌。不知對於我的名字,豐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不敢。」他難得謙虛。名字是父母取的,任意批評不是恰當行為。「我記得麵包中好像有一種棒狀的法國麵包吧?」
可頌的眼角微微地顫動了下,面無表情屏氣凝神的靜待他將話說完。
她有預感,這個男人會這麼問,接下來的話絕對不會好聽到哪去。
看她面無表情,豐儆棠卻已忍不住在心裡大笑了數聲。「我覺得你比較像在上頭塗了辣椒的那種,又辣又硬!」
可頌的眼角抽動了數下。「謝、謝……謝謝你的恭維。」她發誓,要是修養不夠好,她絕對會一拳打爆他!
「喔,對不起,阿綱我到了,前面的巷子口停車就可以。」還好,這時家門已近在眼前,否則再與這個男人耗下去,不瘋她也會抓狂。
阿綱放慢了車速,打了右轉的方向燈,看了豐儆棠一眼。
他記得豐先生說過,是要送到家門口的。
「巷子裡不好回車。」可頌看出了阿綱是個相當聽話的司機,嘴裡雖這麼說,雙眸卻是直視著豐儆棠。
終於,就在阿綱即將將車子轉入巷道裡時,豐大老闆開口了:
「阿綱,把車子停在路邊就好。」
他的這句話讓可頌大大地鬆了口氣。「那麼,謝謝你送我回來。」
車子才一停下,她就迫不及待的拉開車門,向外鑽。
但突然伸來的一手,卻拉住了她。
可頌怔愕地抬起臉來。「還、還有什麼事嗎?」他居然緊握住她的手腕,
豐儆棠望見了她眼裡的怔忡。
對於自己突來的舉動,他也同感詫異,但他不願欺騙自己,至少目前他還不想看著她離去。
「沒什麼,只是我想,既然我都不辭老遠的送你回家了,你是不是該聊表一下心意,請我喝杯咖啡?」
「你想喝咖啡……」可頌發誓,她已用盡了畢生的克制力,才沒有一拳揮向他。
眼角眸光往人行道上一飄,她看見了一部自動販賣機。
「豐先生,你等我一下,我馬上請你喝咖啡。」她嘴角笑得幾乎要抽搐一般的說。
撥開他的手,她快步走向那部自動販賣機,掏出口袋的銅板,按下按鍵。
鏗地一聲,一瓶罐裝咖啡落下。她彎腰取出,朝他走了回來。
這樣的動作,從頭到尾行雲流水,沒有矯情掩飾,更無虛假做作,豐儆棠看著她,視線沒有一刻移開過。
「嘍,你的咖啡。再見!喔,不,最好是永遠不見!」將咖啡扔到他手上,可頌反手甩上車門,跑進巷道中。
看著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豐儆棠的眸光仍舊落在車窗外的巷道中。
看見豐儆棠臉上陽光般燦爛的笑,阿綱很是驚訝。
「豐先生,要送你回飯店嗎?」還記得明日一大早,豐先生與香港的一位友人有約,地點就在飯店裡。
豐儆棠沉思了會兒。「不,你先載我回山上一趟,然後再送我去飯店。」
既然已經跟百蕙簽好了離婚協議書,他覺得有必要向奶奶告知這件事。
阿綱將車子緩緩駛進車道,然而豐儆棠的視線卻仍然落在車窗外,停駐於暗巷之中。
她說最好永遠不見?怎麼可能!好不容易才發覺一樣比工作還有趣的事,他怎可能輿她永遠不見?
第四章
陽明山上,仰德大道旁的豪宅中。
豐儆棠坐在小牛皮沙發上,雙眼直視著前方的液晶螢幕。透過視訊,他正與在義大利莊園裡養老的祖母對話。
「你還會想到要打電話給我,我是不是該感動得痛哭流涕呢?」液晶螢幕上顯現的是一個年約七十左右的老婦人,她坐在一把籐制搖椅上,懷中抱著一隻看來頗具份量的灰貓。
「奶奶,你明知道為了謹聯,我每天幾乎是忙得沒有時間睡覺。」豐儆棠擠眉弄眼,顯出難得的調皮表情,而這也唯有他祖母才能見到。
「是嗎?那你怎麼還有空撥電話給我?」老人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甚至連他還沒開口說的話,都已猜出了幾分。
「奶奶。」豐儆棠由沙發上站起,在客廳裡來回走了幾步。
「臭小子。」螢幕上的老婦人鬆手噓走了趴在腿上的灰貓,站起來,模仿著孫子的動作,也來來回回走了幾步。
「好吧,我說好了。」看著螢幕裡人物的動作,豐儆棠歎了口氣,走回來重新坐下。
「我就知道,如果你肯乖乖的從實招來,或許我還可以考慮不生氣。」老奶奶也在搖椅上重新坐定。
關於離婚一事,其實稍早百蕙已撥電話來解釋過。雖然電話中她一再強調是她對不起儆棠,但依她對自家孫子的瞭解,恐怕事情並不單純。
「好吧,我說,我今天和百蕙簽字離婚,而且已經辦妥所有手續了。」他知道橫豎是一刀,早晚終得說出口。
「為什麼?」老奶奶的神情看來並不激動,只是托著臉上的老花眼鏡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