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蘇!」顏雲飛拉開他,看著雷的眼神裡有著濃厚的悲哀與不諒解。
為了保護他的安全,除掉西門放的確是最好、最有效的辦法。可雷就真的只在乎他一人,甚至不惜泯滅人性,把最後一絲仁慈都給扼殺掉?
顏雲飛從沒想過,師父的遺命居然會讓他變成這麼可怕的人!
「你知不知道他下了什麼毒?」瀚阿對雷的舉動縱使感到萬分痛心,可是淺娘如今命在旦夕,他現在只想知道怎麼解開她身上的毒,其他的恩怨可留待以後再算。
被指明回答的小瓊,一搖頭,淚就掉了一大串。
「我根本不知道他對她下了毒……」西門放已死,他們也會殺她?小瓊渾身顫抖得一如秋風中的落葉。
「雷!你這大渾蛋!」
「把小瓊移送官辦,我們先回去再說。」柳蝶蘇對雷依舊不停叫罵,顏雲飛制止住她過於激烈的掙扎,凝重地說。
瀚阿於是默默抱起意識已不甚清楚的淺娘,向來粗獷而愛笑的臉上,只剩下心碎的痕跡……
蘭桂看著他痛苦得流下男兒淚,心裡更清楚——無論她多麼努力想要引起他的注意、討他的歡心,這個男人卻永遠不會屬於她。
瀚阿的心,沒有一絲保留地,完全交付給同一個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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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時分,遠處稀稀落落的炊煙清楚可見,然而在柳宅中,卻沒有一個人想要張羅晚膳。
淺娘體內的毒漸形擴散,瀚阿請來的大夫皆無功而返,他們幾人只能坐困愁城,眼看著她的生命力一點一滴流失,卻無計可施。
「換我來照顧她。」柳蝶蘇走到床沿,搖搖瀚阿僵直的身體,想讓他去歇會兒。
可是瀚阿堅持不走,捧著淺娘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頭也不抬地說:「別管我,我還挺得住。」
她是他唯一的眷戀,如果她走了,瀚阿真的不曉得自己還活不活得下去。
「好吧。」瀚阿的心情,她能體諒。顏雲飛還為宿疾纏身的時候,她何嘗不是跟瀚阿一樣,寧死都不肯再錯過與他相處的機會?
愛情哪,就是這麼絕對!整顆心、整個人都交付了,還生怕給的不夠,會讓對方無意間就失望了,悄悄離開。
但他們都做得這麼用心、這麼認真,上蒼為何還要一次次捉弄他們,不給圓滿?柳蝶蘇好迷惘……
「叩叩!」顏雲飛推門而人,一身風霜的匆忙讓他更顯疲累。
「找到了嗎?」柳蝶蘇問。
白崇勝寺回來後,雷就失蹤了,連個隻字片語都沒留下。
「除非他自己想回來,不然我想我是再也看不到他了。」雷殺了西門放的事,顏雲飛很想怪他,可他不能。
雷像個兄長,無時無刻總在他左右幫助他,就連這最後一次亦然。
他明知道這麼做,會惹得天怒人怨,甚至顏雲飛本身都不諒解他,但他還是做了。
彷彿一個儀式,雷已覺完成使命,所以顏雲飛早有心理準備,他這一去,恐怕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對不起,我是心急,並不是真的有心責怪他。」雷的行為也許偏頗了些,但他對顏雲飛一人的重情重義、對師父承諾的認真看待,都不容許她這個外人來批評。柳蝶蘇在思考過後,才驚覺自己的魯莽,可是雷已走,她連句抱歉都來不及說。
「他會知道的。」顏雲飛對她露出微笑,逕自走向瀚阿。
「你想試嗎?」他問,並且瞭解瀚阿聽得懂。
許久,瀚阿沒答話,直到顏雲飛轉身欲走,他才說:「看來,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什麼意思?」柳蝶蘇警覺的看向他們兩人。
「用我的血。」這是僅剩的方法了。
「天!你不是說……」退倒在一旁的木椅上,柳蝶蘇最害怕的事終於成真了。
儘管不確定結果是更好,還是更壞,淺娘仍得憑著顏雲飛的血冒一次大險!
如果……如果他的血液因為不再含有劇毒,無法發揮以毒攻毒的效果,淺娘又會變得怎麼樣?
他們一心想救她,豈知會不會變成她的催命符呢?
「這是現在我能想到唯一的一步棋了,瀚阿,你必須知道,這件事……我不能保證。」
「嗯,你儘管放手去做吧!」事到如今,瀚阿也沒有別條路可走了。就把淺娘的命運、連同他的一生,全都交給老天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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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夜,夏蟲開始肆無忌憚地嘶嗚,彷彿這麼叫著,春天就被送走了。
「疼嗎?」撫摸著他腕上的紗布,柳蝶蘇仰起頭問。
「不疼。」顏雲飛吻了吻她,把下巴撐在她的發頂,慨歎地說:「只可惜救不了淺娘。」
血一入喉,淺娘身上被毒素侵害的烏黑本來似乎變淺了些,他們正高興著,想不到才一轉眼,烏黑又再度覆蓋住血色,正式宣告顏雲飛的血液失去效用。
「起碼暫時止住了毒素的流竄,不是嗎?」
「那只能替她多維持幾天壽命,並不能活命。」雷不在,凡事都得靠自己來,顏雲飛也還在摸索當中。
「如果雷在,也許他就有辦法了。」柳蝶蘇仍私心幻想著。
「錯了。」顏雲飛長歎了一口氣,說:「若是他真的知道該怎麼做,他絕不會這麼早就離開。」
知他莫若顏雲飛,對於責任,雷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絕不會無情到這個地步,因為淺娘等於是替顏雲飛犧牲了。
「呼……明天再請別的大夫來吧!」隱隱約約,有個想法在她心中成形,可是柳蝶蘇卻不敢面對。
「也只能這樣了。」
暗夜中,心跳疊著心跳,花廳躺椅上,顏雲飛與柳蝶蘇同時感覺到,總有些什麼磨難還在前方等著他們。於是,他們情願緊緊相擁,也不願開口打破這一瞬的靜謐。
「顏雲飛——」柳蝶蘇終於按捺不住,曲起身子與他相對。「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樣吧?」
「我聽不懂你的話。」他避開她的眼睛。
「你知道嗎?我爹死後,我們在蝴蝶泉畔過的日子有多苦!雖然,淺娘無法行走,只能靠我出外掙些銀兩以供家用,可是實際上,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哪一樣不是她在處理?如果沒有她的存在,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因為我要讓你知道,與你相遇,甚至愛你,都是我這一生最美好的際遇。但,淺娘不在了,這一切彷彿都是我自私得來!」
「別說!」該死!她說愛他,卻是在向他索求他不可能給的,顏雲飛不看她,不想、不想聽她真的說出口:,:,「像我救你那樣,淺娘可能就會好了……」顏雲飛明明也想到了,可他不敢說!而柳蝶蘇糊塗歸糊塗,倒還不至於傻呵!
顏雲飛的血液既然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全然失效,雲雨交合……不也值得一試嗎?
只不過,男女歡愛,那是相愛的人才做的事。她救他,可以這麼做;而顏雲飛救淺娘,卻……令人難以接受,「蝶蘇,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看著我!」顏雲飛的心被她刺傷了。
柳蝶蘇作出的決定,跟那些長年追逐著他,一心想要取得他鮮血之人有何不同?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株沒有生命、不會感覺的靈芝奇草!
何況,她是他最愛的人,他卻叫他去跟別的女人發生關係!這究竟是什麼可笑的劇碼?「瀚阿沒有選擇,我也沒有啊!」他們都愛她,都不希望她死,所以再大的犧牲也不言悔……哪怕讓顏雲飛救她,會讓柳蝶蘇痛徹心扉,再無法與他相愛,她亦不能怨!
柳蝶蘇相信,瀚阿若是想到了這個方法,也不會有一絲遲疑!
「可是我有!我絕對不答應!」太荒唐了!她把他看成什麼樣的男人了?就算是救人,叫他去侵佔一個姑娘家的身子,這說出去,他不做人,淺娘還要不要做人?
還是……柳蝶蘇的意思,根本就是要捨了他!?
顏雲飛不接受這種說法!
「那你就是要看著淺娘死也不管了?」朵朵淚花閃爍在眼眶裡,但柳蝶蘇堅持著逼迫他答應,絕不軟弱自己的意志。
「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
「是嗎?那你告訴我啊!」
「你瘋了……」被她逼到無路可退的窘境,顏雲飛頹喪地垂下肩,心知肚明她比他更誠實。
可是……他怎麼能?
誰來告訴他,他怎麼能夠一方面愛著柳蝶蘇,一方面卻必須去沾染瀚阿的女人?這份不得已,太心酸了!
四個人的未來,兩份幸福,都將因為這個決定如灰湮滅……
歷盡萬苦千辛,他的病才得到痊癒,如今在解脫後,迎接他的卻是如此煎熬的抉擇?
那麼,他還情願死在柳蝶蘇的守護之下,至少成全了彼此,也不會傷害到其他人!
然而,說這些,都太晚了……
「雲飛,我——」
「夠了,別再說了。」深深吻住她,顏雲飛把所有對她的愛都投注在這一吻上,要她全心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