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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典心

  「浣紗城何時管起閒事來了?」秦不換淡淡說道,對這件事不感興趣。

  這世間的麻煩事太多,他習慣獨善其身,懶得去過問,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偏偏老天跟他過不去,讓他的拜把大哥,娶了個愛管閒事的女人當老婆。

  舞衣不放棄,還在勸說。

  「就當是為咱們的商道清清路子。」她說道,慇勤的為秦不換斟茶。

  「你派別的人去。」他剛從北方回來,還不想出門奔波。

  「你博學多聞,說不定能幫上那些人。」舞衣又勸又哄,猛灌迷湯。「再說,你近來閒暇無事,帶月兒出門晃晃,也是一樁雅事。」

  雅事?

  那女娃兒不把他折騰個半死,就已經是萬幸了!

  喀啦喀啦——

  屋頂上的噪音,再度打斷談話。

  這回,噪音持續著,從屋頂這端滾到屋頂的那端,灰塵像小雨般落下。

  「搞什麼鬼?」楚狂擰起眉頭。

  喀啦喀啦喀啦——轟——

  屋頂遭逢重力,猛地穿了個大洞,磚瓦嘩啦的往下砸。大洞的邊緣,傳來小聲的慘叫。

  「抓住我,我要——啊——」

  磚瓦繼續往下掉,楚狂抱著女兒、拉著妻子,當機立斷,飛身往外竄去。

  秦不換不動如山,坐在原處瞇起黑眸,瞪著那個大洞,在一片噪音中,還能辨認出,那驚慌的慘叫是由誰發出的。

  轟!

  又一聲巨響,胖嘟嘟的腿兒穿過大洞,驚險的晃啊晃。

  「嗚嗚,抓住我啊,我要滑下去了——嗚嗚——」慘叫聲轉為無助的低泣。

  「拉上來!快拉上來!」屋頂上喧鬧嘈雜,幾個人忙成一團,努力想把那只胖腿兒拉回屋頂上。

  「嗚嗚——」嬌嫩嫩的聲音嗚咽著,在眾人用盡力氣的嘿咻聲中,小胖腿兒慢慢往上縮,終於消失不見。

  秦不換舒展眉頭,端起茶碗,還沒湊到唇邊,屋頂上又是一聲巨響。

  「哇!」慘叫聲響起。

  他倏地拔地而起,一個鷂子翻身,躍出三尺開外,避開屋頂上那個大洞。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嘩地一聲,圓滾滾的身子從另一個洞掉下來。

  「哇——」長長的慘叫聲,以一聲沈重的撞擊聲作為結束。

  那情形就像是十五的月亮,當空砸了下來,最糟糕的是,那枚圓月,竟還不偏不倚的掉在他腿上。

  就算銅筋鐵骨,只怕也禁不起這等重擊,他武功再高強、內勁再渾厚,到底也只是血肉之軀。

  他的腿被壓斷了!

  好半晌的時間,兩人貼得好近,只能大眼瞪小眼,說不出半句話。

  大廳內一片死寂,只能隱約聽見彼此的呼吸。

  月兒因為逃過一劫而慶幸不已。屋頂那麼高,地板又那麼硬,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個兒會摔成肉醬呢!

  但是,眼前秦不換怒火中燒的表情,又讓她雀躍的心情迅速消失。呃,老實說,她壓根兒想不到,那張俊臉因憤怒而扭曲時,會如此令人膽戰心驚。

  他雙眼裡噴著火,嘴角抿得死緊,表情猙獰嚇人,臉色則因為斷腿的劇痛而慘白。

  沈默蔓延,氣氛緊繃著,只有黑眸裡的怒火愈來愈炙熱。

  「你在上頭做什麼?」薄唇問艱難的吐出幾個字,聲音很輕柔,卻飽含危險,讓人全身發麻。

  「呃,修、修屋頂。」她小聲回答,稍微挪動身子。

  月兒開始懷疑,就算是摔斷胳臂或是脖子,都比不上面對震怒的秦不換來得可怕。

  「別動!」秦不換厲聲說道,凶狠的瞪著她。

  從來沒有任何人,能擊碎他的冷靜,但是這枚圓月,淨做些脫離常軌的事,讓他滴水不漏的自製全盤潰堤。

  憤怒伴隨疼痛,來勢洶洶,他簡直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搖晃!

  「呃,我、我只是想——」她被那張猙獰的表情,嚇得連連後退,一心只想腳底抹油,盡快逃離現場,擱在他斷腿上的臀兒,悄悄又移動了幾寸。

  痛!

  「施月兒!」秦不換狂吼,聲如響雷,窗子差點都給震破。

  她坐在他腿上,不敢再動,一臉無辜,用食指塞著耳朵,瑟瑟發抖。

  嗚嗚,別罵別罵,她不是故意的嘛!這屋子這麼大,誰要他剛好就站在下頭,幹麼不躲遠點?

  「我——呃我——我——」太過恐懼,月兒支吾了半天,還說不出個下文,全身抖個不停,圓亮的眼兒凝滿害怕。

  呃,他不是真要宰了她吧?

  「你膽敢再動一下,我就掐死你。」他嘶聲說道,握緊雙拳,腿上的劇痛,令他冷汗狂流。

  斷骨戳刺肌肉,隨著月兒的每次移動,幾乎就要破膚而出,這種劇痛要是換作其他人,肯定早已昏厥。

  「好好好,我不動。」她連連點頭,全身僵硬,不敢再刺激他。

  站在門外的城主夫婦,也因這突然的變故,一時之間呆若木雞。倒是原本沈睡的楚綾,被巨響與咆哮驚醒,睡眼惺忪的揉著眼兒,抬起小腦袋四處端詳。

  「啊,包包。」瞧見坐在秦不換腿上的月兒,她雙眼發亮,跳下爹爹的懷抱,踩著小鞋,就想衝進大廳咬人。

  吵雜的聲音引來不少人,徐香瞧見這一團亂,臉色直髮白。

  老天,這丫頭把秦公子的腿給壓斷了!

  「月兒,你在做什麼?!」徐香連忙問道。

  原本修屋頂的人們,全像蝙蝠似的,趴在屋簷上探頭探腦。

  「她來幫忙修屋頂,然後就掉下去了。」屋頂上傳來聲音。

  「我們有努力拉她上來喔!」

  「但走沒兩步,她又跌下去了。」

  舞衣走入大廳,悅耳冷靜的口吻,立刻穩住場面。

  「別杵在這兒,快去請喜姨來瞧瞧。記著,請她連藥箱一塊兒帶過來。」她吩咐道,款款走往大廳中央,朝那僵硬不動的兩人望去。

  楚狂嘴角噙著微笑,大步跨進廳內,單手一揚,就將月兒從秦不換的膝上拎起來。

  「該說這娃兒厲害嗎?能讓你發這麼大的火。」他偏頭說道,看著多年下屬兼好友,覺得秦不換那咬牙切齒的表情很有趣。

  月兒懸在半空中,腿兒晃啊晃,圓臉上仍溢滿驚慌。

  她好想好想逃走,但是城主拎著她,她的雙腳沒著地,根本哪兒都去不成。

  再說,秦不換用著那好嚇人的眼光看著她,她就像被毒蛇盯上的小老鼠,動都不敢動一下,只能垂著小腦袋,像條臘肉般掛在那兒。

  舞衣輕嗔,拍拍丈夫手臂。

  「別嚇著她了。」她咬著紅唇,克制著別流露出任何笑意。

  這些年來,她可是頭一次瞧見,秦不換如此狼狽的模樣,那冷靜溫和的面具,全讓月兒給毀了。

  眼見救兵到來,月兒連忙開口。

  「嗚嗚,夫人,救——救我——我——」她顫抖的說道,伸出手臂在半空中揮舞。

  快啊,她得快些逃離現場,要是讓秦不換恢復行動能力,他肯定立刻來掐死她!

  「放她下來。」舞衣不忍心,低聲催促丈夫。

  楚狂聳肩,手掌一鬆,原本掛在手上的那顆圓球立刻咚的跌到地上。

  「啊!」月兒低喊一聲,揉著摔疼的屁股。

  「摔疼了沒有?」舞衣關懷的問道。

  「沒有。」她晃著小腦袋,以烏龜後退的方式,慢慢往門口挪動,打算畏罪潛逃。

  只要能留得這條小命逃出大廳,她非要找個地方躲起來,一輩子都不要見到他——呃,好吧,暫時啦,在他生氣的時候,暫時不要見到他就行了。

  想到一輩子都見不著那俊美的臉龐,她心裡還是會有些惋惜呢!畢竟,他的確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人。

  一步、兩步——

  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掃來。

  他發現了!

  三步、四步——

  糟糕,他臉色變了!

  五步——

  「施月兒!」吼叫聲響起。

  她凍結在原地,全身僵硬。

  「過來!」秦不換吼道。

  「我——」討厭,只差幾步啊!

  「過來!」

  月兒嘟著紅唇,慢吞吞的晃過去,走到他身旁三尺外,就停下腳步,不肯再上前。

  「別想逃,我們的帳還沒算完。」秦不換瞪著她,咬牙切齒的說道。

  她站在原處,瑟瑟發抖,心裡覺得好哀怨。

  嗚嗚,誰來救她啊?

  順著方府大廳左方的迴廊,行走百來步,穿過花圃,穿過兩處月洞門,可以到達一處雅致的院落。

  這裡,是秦不換的住所。

  經過喜姨的診斷,那腿骨斷得極為平整,是斷折而非碎裂。他是練武之人,身強體健,筋骨比尋常人強壯,只要好好休養,再以良藥內服外敷,不到兩旬便可以活動自如。

  喜姨還說,看這傷勢,肯定是遭重物重擊。

  她說出這些話時,月兒縮在角落,又窘又怕,雙手無意識的在地上抓啊抓,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嗚嗚,別說了別說了,她招了,她就是那個「重物」啦!

  理所當然的,照料他的工作,全落到月兒頭上了。

  這院落很是寬闊,包括了兩進內室,一進書房,以及一座小小的花園。

  用膳時分,月兒端著精緻的餐點,手腕上還提著藥箱,用圓圓的臀兒頂開竹門,大刺刺的走進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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