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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典心

  打從舞衣及笄,南陵王就勤跑浣紗城,誓言非娶舞衣不可。天下人都以為,浣紗城就要跟皇族結成親家,哪裡知道,半路殺出楚狂這個程咬金,硬是娶走了美嬌娘。

  一群人走入大廳時,雪姨正為南陵工沏茶。見他們到來,雪姨露出釋然的笑,似乎應付得很吃力。

  「王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舞衣走上前去,斂裙為禮,在裙擺下偷踢楚狂。他卻不理會,仍是倨傲地站著,冷著一張臉,毫不禮貌地瞪著南陵王。

  「再辛苦也沒用,本王來得遲了。」南陵王歎了一口氣,視線在舞衣身上轉了一圈,很是惋惜。

  真是難得,嫁為人婦的舞衣,仍是美得傾國傾城,如畫的眉目間比以往更加迷人。可惜了,這麼個絕色美人,竟給別人佔去了。

  他的視線,往旁一挪,掉往楚狂身上,打量了幾眼,又收了回來,上揚的雙目中閃爍著某種光芒。

  「這位想必就是楚將軍了。」南陵王又啜了口茶,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我曾聽皇上提起,楚將軍出身草莽,驍勇過人,簡直跟蠻族無異。」他的嘴角浮現一抹笑。

  楚狂瞇起眼睛,聽出這人表面恭維,其實話裡帶刀,暗諷他野蠻。

  「當年大戰,你躲在自家屋裡不敢出來,也難怪你只能聽說,沒辦法親眼瞧瞧,我跟蠻族到底有多相像。」他猙獰地一笑,在朝廷裡已見多了這種人,出嘴不出力,不把百姓的命當一回事,眼裡永遠只有自身利益。

  舞衣又伸出腿兒,在裙擺下踢他。

  「你踢我幹麼?」他轉頭瞪她,不耐地說道。

  她翻翻白眼,收回腿兒。「沒事。」她訕訕地說。

  她放棄了!要這兩人和平共處,看來是不可能的了。南陵王存心來挑釁,楚狂性烈如火,哪裡可能悶不吭聲的任人嘲弄?

  南陵王深吸一口氣,忍下被羞辱的憤怒,重新擺上笑容,轉頭面對舞衣。

  「不能跟方家結為姻親,是我最大的遺憾。」

  「是舞衣沒這福分。」她盡力讓語氣聽來很有說服力。

  楚狂哼了一聲,聽那聲音,就知道他有多不贊同。

  她沒理會,沏了杯茶給他,又把糕點全推到他面前,希望能轉移他的注意力。

  南陵王打開絲絹扇,意態風流地輕搖,將一切看在眼裡。「怎麼會嫁得如此匆促,連張帖子也沒發?」

  「婚事是家兄的意思,家兄病逝,為了趕在百日內成親,一切從簡,才沒有發帖子。」她搬出已經說得滾瓜爛熟的謊言。

  南陵王始終將她與浣紗城視為囊中物,為免節外生枝,她才不發喜帖。這會兒,天下人都知道她已是楚狂的妻子,南陵王再不甘心,也無可奈何。

  「方兄大概是病糊塗了,怎能把如花似玉的妹妹,托付給這種男人?」南陵王皺起眉頭,白皙得像姑娘家的指,輕揉著鬢角。

  印象中,方肆體弱多病,老咳得喘不過氣來,活像得了肺癆,他每次拜訪時都不敢久留,就怕被染上了。他本以為方肆不是個阻礙,哪裡知道,那病鬼臨死還搞個托孤的把戲,害得他人財兩空。

  楚狂勾起嘴角,卻沒被觸怒。他看向舞衣,目光深邃。

  「不,方肆可一點都不糊塗。」他輕聲說道,揚起一道濃眉。

  她粉臉一紅,撇開視線。哼,看來,她用計「騙婚」,倒是大大滿足了他的男性自尊,他毫不懷疑,她想嫁的人是他——

  兩人的眉目傳情,看在南陵王眼裡,極為不是滋味。他假意輕咳幾聲,厭惡地瞪了楚狂一眼,刻意想吸引舞衣的注意力。

  「前些日子,我聽人提起,浣紗城打算開闢南方商路,這可真是個絕佳的主意,南方的成本低於北方,又無競爭對手,肯定商機無限。」他說道。

  這條商道一開,銀兩鐵定滾滾而來。而拔了頭籌的浣紗城,將會佔去絕大部分的利益。

  舞衣微笑。「那是夫君的意思。」

  「是她的主意。」楚狂陡然冒出這麼一句。

  「呃!」她呆了一下。「夫君,你忘了嗎?那是你的意思,那日在書房裡,你說——」

  「那是你的主意,從頭到尾都是。」黑眸鎖著她,口吻很溫和,卻萬分堅定。

  舞衣迅速低下頭來,心兒怦怦跳,掌心直冒汗,像做壞事被揭穿的娃兒,緊張得直咬下唇。

  啊,他知道了!

  第十三章

  這個女人在愚弄他。

  楚狂花了一段時間,才確認這件事。除了女扮男裝外,舞衣在言行上也有著諸多小詭計。他習慣直來直往,她卻老是帶著他兜圈子。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不適用於她。她總是表面溫馴,對他畢恭畢敬,再拿一堆話誤導他。再不,就是曲解他的原意,讓一切煞有其事,彷彿就是他先前所應允的。

  她刻意讓全城的人以為,開闢南方商道是他的主意,為的是替他建立聲望,讓城民信服,心甘情願接納新城主。她用這類小把戲,輕易解決不少難題。

  楚狂最初只是察覺到不對勁,卻沒看出端倪,她太聰明,而那張無辜的臉兒,成了最好的偽裝。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舞衣小聲地問,不可思議地眨著雙眸。

  早就知道他並不愚昧,但她沒想到,他竟會這麼早就看穿她。糟糕,她原本以為,還可以騙他四、五年左右呢!

  「在我知道你們兄妹有多麼『親密』之後。」他淡淡地說道。知道她並非尋常女子時,他才恍然大悟,洞悉她這些詭計。

  「噢。」他比她想像中還敏銳呢!

  夫妻之間的啞謎,南陵王沒興趣插嘴。一再被忽視,讓他心裡很不舒服。

  「把賀禮搬進來。」他拍手擊掌道。

  數名大漢扛著禮箱,往大廳裡一擱,來回搬了十來趟才把禮物搬完,隨行的僕役將箱蓋打開。箱內裝滿金銀珠寶、珊瑚、瑪瑙、珍珠、琥珀等等,分別裝滿好幾個箱子。

  「王爺,這禮物太貴重了。」舞衣搖頭,不肯收禮。

  「只是一些薄禮,聊表心意罷了,我千里迢迢的扛來,總不能再讓我扛回去吧?」南陵王豪爽地說道,一擲千金,卻毫不吝嗇。他瞄了一眼楚狂,諷刺地一扭唇。「就不知道,楚將軍當初下聘時,是送上了什麼?!」

  聽見這尖銳的問話,始終站在一旁的娘子軍們紛紛皺眉,開始慶幸舞衣沒嫁給南陵王。

  這些年來,南陵王總是溫文有禮,對舞衣體貼得不得了。哪裡知道,眼見美人被搶了,本性就流露無遺,她們先前都沒發現,這男人的器量這麼狹小,還卑劣到仗富欺人。

  有更多的人,悄悄將心中那把秤的砣,撥往楚狂那一方。

  還是舞衣小姐有眼光,她早說了:楚狂跟南陵王是不同!

  他連眼也不抬,回答得極為簡單。

  「我沒聘金,給舞衣的,只是我一條命。」

  娘子軍中響起一陣欣賞的歎息,對這回答滿意極了。

  南陵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找不到話來反駁。他氣得全身發抖,瞪了女人們一眼,手中握緊絲絹扇,那倒楣的扇骨,發出一陣嘎嘎慘叫。

  氣氛僵得很,舞衣連忙出來打回場。她實在擔心,南陵王再這麼不識相下去,楚狂會失去理智,動手把客人扔出城去,那可是藐視皇族的大罪。

  「既然王爺盛情,舞衣只能收下。敢問,這些金銀珠寶,是否就全憑我處理?」

  南陵王點頭,深吸幾口氣,才重拾冷靜。

  他可是皇親國戚,出身高貴,怎麼能被個莽漢氣昏頭?再者這莽漢要得意,也只有現在了,等到他在舞衣面前揭穿這傢伙的秘密,到時候——

  一抹惡毒的笑,染上南陵王的嘴角。

  他重新打開絲絹扇,徐徐搖動,先前的怒氣一掃而空。

  舞衣沒察覺到那抹古怪的笑容,她示意香姨找些僕人來,將禮箱搬下去。

  香姨領了指示,迅速奔到門口,喊了人來搬禮箱,又迅速奔了回來,深怕錯過了什麼。她迫不及待想看看,舞衣跟楚狂,會怎麼對付這個傢伙。

  「前些日子江北水患,災民流離失所,飢寒交迫,舞衣就以王爺的名義,將這些金銀都捐出去賑災。相信那些災民們,會將王爺的大恩銘記在心。」她四兩撥千斤,為南陵工做足面子,也解決了這份過於貴重的賀禮。

  南陵王眉頭一皺,雖然不太滿意,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總不好當場反悔,只能不甘願的點了個頭。

  站在一旁的雪姨走上前來,手裡抱著幾疊書冊。

  「這是南陵王從宮裡找來的書。」她將書擱在桌上。

  南陵王見到那些書,挽起袖子,伸手一推,將書全都推到楚狂面前。他笑容可掬,那笑容卻讓人看了不舒服。

  「這是我特地搜集的鄰國資料,對浣紗城的南方商道,想必很有益處,請楚將軍笑納。」他看著楚狂,笑意更深。

  「多謝王爺。」舞衣福身行禮,眼兒發亮地盯著那些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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