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姨,我沒事了。」舞衣輕聲說道,從楚狂的懷中滑下,用力擁抱織姨,想起方纔的驚險,兩人都忍不住顫抖,餘悸猶存。
「那匹該死的畜牲,竟瘋癲了,我非讓人宰了它不可!」織姨恨恨地說道,拿出絲絹,仔細地為舞衣包紮止血。
好在楚狂及時出現,否則舞衣非死即傷。剛剛情況太驚險,全錦繡城只怕也沒人有膽量出手相救,就算有那膽量,也肯定沒那身手。
舞衣又抱了織姨一會兒,才回頭看向白馬。
打從她被甩下馬背後,馬兒立刻轉為溫馴,不再撒蹄狂奔,反倒停在一旁,垂著頭直喘氣,細瘦的四肢都在顫抖著。
「有問題。」楚狂淡淡地說道。
舞衣眨了眨眼兒。「什麼?」
「它的背。」
她的視線瞟了過去,瞬間倒抽一口氣。只見馬背上的皮鞍半斜,露出赤裸的馬背,上頭佈滿了血跡,血肉模糊,令人慘不忍睹。
這就是馬兒發狂的原因嗎?那些傷口都好嚴重,難以想像,它是在承受著什麼樣的疼痛。
楚狂大步走了過去,拍撫恐懼不已的馬兒,接著在模糊的傷處,挑出一枚沾著血的黑色物體。
「那是什麼?」她好奇地問道,直覺的知道,這東西肯定跟馬匹的暴動脫離不了關係。
「是鐵芒刺。」他回答,從容收起「證物」。
「交給我。」
「不。」
舞衣蹙起眉頭。
「為什麼?」她急著想知道,鐵芒刺為何會出現在馬鞍內襯上,他卻表現得不慌不忙。
「你有別的事要忙。」楚狂簡單地說道,往自個兒的黑馬走去。
她亦步亦趨,懷疑他表面看似冷靜,其實已經被嚇傻了。要不,他怎麼說話顛三倒四的?她聽得一頭霧水。
「我有什麼事情要忙?」她耐著性子問道,克制著去搶那鐵芒刺的衝動。一來,她不想讓錦繡城的人看笑話;二來,她也心知肚明,知道自個兒搶不過他。
他走到了黑馬旁,才緩緩轉過身來,直視著身後的小女人,嘴角揚起危險的弧度,那模樣十分猙獰,只有她才知道,他正極力壓抑著胸中的狂怒。
「你必須忙著給我許多解釋。」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眼中迸出凶狠的光芒。
舞衣看入那雙冷戾陰鷙的黑眸,嚇得連退數步,腦子一片空白,只浮現兩個斗大的字──完了!
第十一章
馬蹄聲先在大門前停下,接著細碎的腳步聲,一路從門前響到門內,還伴隨急促的喘息聲。
身為方家前任小姐、現任夫人的舞衣,一臉驚慌地逃竄著。她跳下馬,不敢回頭看楚狂,立刻奔跑進內院,穿過迴廊,快得像身後有惡鬼在追。
他在錦繡城放過她,並不代表不再追究,而是打算回方府後,再好好的「逼供」。
因為自知理虧,她跑得特別快。不敢妄想能逃得掉,但至少讓她當一會兒的縮頭烏龜,躲一時算一時。她雖然愛看他生氣時的俊臉,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可不是「生氣」兩字能形容的。
想也知道,楚狂肯定是氣炸了。先前共乘一騎時,她抬頭偷瞄了一眼,發現他的表情猙獰極了。
她邊跑邊喘,跑向書房時,剛好看見喜姨站在迴廊上,手中提著藥箱。
「喜姨,救我!」舞衣高聲嚷著,腳步不停地奔進書房裡,用顫抖的手把門鎖上。
老天,這個鎖能擋得了他多久?
只是一晃眼的時間,腳步聲伴隨著巨大的吼叫聲響起。
「方舞衣!」楚狂咆哮著,吼著她的閨名,忘了替她冠夫姓。
他大步踱到房前,瞪著擋路的女人。
「她不想見你。」喜姨謹守托付,纖瘦的身子擋在門前,毫不畏懼地仰頭瞪回去。
「讓開!」他不耐地吼道。
「不。」喜姨冷眼看著他。「你可以打我,打到我傷了、死了都行,不過我不會離開。」
「我不打女人。」他沈下臉來。
「那就別想過去。」她冷笑,存心讓他進退兩難。
楚狂瞇起眼睛,瞪著眼前的美麗婦人。半晌之後,他才開口。
「烈叔。」他沒有回頭,口吻平淡。
一陣風捲進門廊,伴隨黑色身影。北海烈像鬼魅般突然出現,站立在門廊上,跟楚狂同樣高大懾人。
「交給我。」北海烈淡淡地說道,視線盯著喜姨。
楚狂點頭,繞步經過婦人。
「你不准——啊!」喜姨想踏步上前,阻止楚狂進書房,但雙腳還沒踏出去,她整個人就陡然騰空,被巨大的力量往後拖去。
她被揣進一個寬闊的胸膛,灼熱的溫度,包圍了她的背,那人的手臂,圈住她的腰——
北海烈竟然抱住她!
少了擋路者的楚狂提掌運勁,只是一揮手,就震碎整扇門,上好的杉木震成碎片,木屑亂飛。他跨步進門時,舞衣的高聲尖叫從裡頭傳來。
「喜姨,喜姨,快救我,快——啊——」舞衣一邊尖叫,一邊在屋子裡亂繞亂跑。
門外的喜姨心急如焚,卻自顧不暇,被北海烈抱得牢牢的。
「放開我,你——你——放開我——」她連聲說道,雙手握拳,不斷地打著這高大的男人,直到雙手都發疼了,他卻還文風不動。
「我不放。」北海烈說道,單手環住她的腰。「別去打擾,他們有事要談。」他的黑眸明亮,靠得她好近好近。
那樣的目光,打從他入城後,總是追逐著她,像獵人般想把她逼到角落。她咬緊了牙,不肯看他,卻沒辦法阻止他看她。
喜姨握起雙拳,偏過頭去。
屋裡又傳來尖叫聲,還伴隨著桌椅被踹翻的聲音。
「過來!」楚狂的吼叫,即使隔著門,聲量還是那麼驚人。
喜姨全身緊繃。「放開我,我不能讓他打舞衣。」她掙扎著。
「他不打女人。」
「謊言!那都是謊言,他一定會打她的。」她不能讓楚狂打舞衣,那會好痛好痛,男人的拳,那麼的重,就算不能致命,也會受重傷——
北海烈注視她半晌,面無表情,只有雙眸變得陰騭黝暗。
「哪個男人這麼打過你?」他輕聲問道,眼中閃過暴戾的殺氣。一想到有人曾經打過她,憤怒立刻像野火般旺盛燃燒著。即使在戰場上,他都不曾這麼想殺死一個人。
喜姨臉色一白,咬緊紅唇,用力推開北海烈。她沒有回答,匆促地逃開,腳步凌亂,甚至不敢回頭,壓根兒把舞衣的事給忘了。
北海烈沒有遲疑,銳利的視線沒有移開,望著那秀麗的背影,跨步追了上去。
屋內,一片凌亂。
一男一女,隔著一張桌子在繞圈圈。
「過來!」楚狂吼道,伸手要抓她。
舞衣手腳靈活,像頭小鹿兒,見他伸出手,立刻拔腿就閃,繞到圓桌的另一邊。
楚狂怒不可遏,又要抓她。但隔著圓桌,他往左,她就繞到右邊;他往右,她就溜到左邊。
「不許動!你給我站住。」他咆哮道。
「不要。」她小聲地回答。
「為什麼?」
「你在生氣。」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從一默數到十。「我沒有。」
「說謊。」她指控。還說沒生氣,他頭頂都快冒煙了。
楚狂臉色一沉。
「說謊的人不是我。」他意有所指,銳利的視線溜過她一身凌亂的男裝。她的男裝扮相雖然巧妙,卻壓根兒沒瞞過他的眼睛。
女人很難欺騙丈夫,畢竟,他對舞衣的身體太過熟悉,就算她改換男裝,欺瞞所有人,他還是能一眼看穿。
「為什麼要穿男裝出城?」楚狂質問。
「我想去調查絲綢的流向。」她說道,只瞧見他的眉頭愈鎖愈緊。
「為什麼不讓方小七去?」他記得,貨量方面的監控,是由方家的老么負責。
「晤——他——」小腦袋愈垂愈低,聲音也愈來愈小。
舞衣的心兒七上八下的,手心也直冒汗,話都含在嘴裡,好難說出口。遲早都必須坦白,但她沒想到,坦承欺騙了他,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
被逮著男裝的模樣,就已注定她必須吐實。否則,以他的精明,也能很快揭穿她那一層又一層的計謀。
要是讓他自個兒猜出來,她的欺「君」之罪就更重了!
「他人呢?」楚狂雙手插腰,瞪著她的頭頂。
她咬咬唇,深吸一口氣。
好,豁出去了!
「呃,其實,我娘還沒生。」
好大聲的抽氣聲。
楚狂全身僵凝,連呼吸都停了。很久很久之後,他才緩慢地開口。
「什麼意思?」他輕柔地問。
她縮著脖子,不敢看他。「其實,我、我、嗯——其實,我沒有弟弟。」她慢吞吞地說道。
黑眸瞇了起來,閃動危險的光芒。
「沒有弟弟?」他的聲音更輕柔了。
「呃,沒有。」
他瞇著眼睛,思索了一會兒。
「方小七其實就是你假扮的?你假扮男裝,去跟胡商談判、去規劃商道,甚至去山寨裡送食物?!」他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最後那幾個字,已是驚人的咆哮。
「基本上——嗯——其實——嗯——那都是我——」舞衣小小聲地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