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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林淮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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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蘭西斯肯餐廳

  兩人簡單用完餐後,龍旭日迫不及待地導人正題。「我十分肯定我的當事人是無罪的。」

  南諾塵挑了挑眉。「你們是什麼關係?」他之所以這麼問,是他對這份職業的敏感度。

  龍旭日心頭一驚,暗暗佩服南諾塵的功力。

  南諾塵似乎看透了龍旭日的心思。「不是我神機妙算,而是我強烈的感覺到你的不平常之心,你在處理這個案子時失去了平日的冷靜,這是我的直覺,所以我猜這位委託人與你一定很親近,而且在你心裡極為重要,是嗎?」

  龍旭日坦然地乾笑。「你真的很聰明,在哈佛時我一直想要忽略你的天賦異稟,看來那根本是無法忽略的。」

  「不!我想任何人碰到你現在面臨的情況,都會不知所措,特別是對那些你真正在乎的人。」南諾塵安慰他。

  「但我想,若你是我,你一定能穩住自己,不自亂陣腳。」龍旭日苦澀一笑。

  「是你的親人嗎?」南諾塵問。

  「是我此生最愛的女人。」龍旭日用一種近乎癡心到心坎的語氣道。

  「被控殺了誰?」

  「她的繼父?」

  「有沒有人證和物證?」

  「難就難在人證物證都十分齊全。」龍旭日沮喪極了。

  「讓我看看相關資料。」

  龍旭日遞上檔案夾。「這是一小部分關於案情的資料,下頭那疊列表紙是我整理的筆記。」

  南諾塵專注地開始閱讀。聶芸嫣,這個令他的心灼燒的名字頓時躍人他眼裡。他的目光有幾秒鐘無法從這個名字上移開,他的血液沸騰,嚴肅地抿起嘴來。

  他沒料想到他們將以這樣的方式重逢。

  他仔細地讀下去,然後開始問龍旭日幾個問題。

  人的心理真的很奇妙,現在,當他面對龍旭日時,競因為強烈的嫉妒而不自在起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情緒裡竟然也包含了十誡裡的妒忌之心。

  「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尋常些。

  「三年前,她……大腹便便,將要臨盆,那天正好是個傾盆大雨夜,我正巧開車到聖荷西區拜訪朋友,回程時見她穿著單簿地倒臥在路邊,便送她到醫院……就這樣,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

  這一回南諾塵再也無法輕鬆冷靜了,山崩地裂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的心有更多的迷思,百轉千回、狂悲、狂喜所吞噬。芸嫣競有了孩子?他的孩子吧?一定是的。

  他心緒紛亂地問:「她有告訴你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雲嫣很少談到孩子的父親,只說孩子的父親與她之所以會有交集,是一場宿命的錯誤。」

  南諾塵沉默了半晌,他一直不確定自己想要再見她一面的渴望到底是為什麼,或許只有真正面對她才能擺脫她帶給他的魔障

  「你有幾成勝算的把握?」南諾塵問。

  「大概只有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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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諾塵開車前往暫時收押聶芸嫣的女子監獄,腦海中不斷浮現他們相遇那一晚所有的對白和場景,他有最好的記憶力,卻無法記住她細微的呼吸、顫動;他有最強烈的直覺,卻不確定她會否見他。

  這些紊亂不清的問題,他暫時無法理出頭緒,直到他見到她。

  他看著戴著手銬的聶芸嫣蒼白地朝他走來,她身子搖搖晃晃、楚楚可憐。

  她的眼神冷漠淡然,似乎對見到他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這讓他的心縮得更緊。

  聶芸嫣抬起頭望向他,她以為來見她的律師是龍旭日,從沒有想過會在此痛苦的地獄情境與他重逢,她早已被這個案子折磨得幾乎失去活下去的勇氣,要不是因為小宇,說真的,她好想什麼都承認,不想辯白,只想一死圖個乾淨。

  他身穿一件羊駝色外套,黝黑高貴的模樣像個異族的王子般,他站在她面前,散發出來的氣質威嚴懾人。他們互相凝視著彼此,雖然只有幾秒鐘。

  她沒有微笑,美麗、纖柔的容顏難掩淡淡的憂鬱。他的靈魂深處渴望能緊緊地擁住她,安慰她,告訴她一切都將雨過天晴。

  他走向她,替她拉開椅子,打破一室的寂靜。

  「你知道自己最重會被判終生監禁嗎?」他問。

  她低垂下頭,不發一語。

  「該死的!說話啊。」他輕聲詛咒。

  她靜默半晌。「如果你有心想為我做什麼,請在我服刑的漫長歲月裡,替我照顧小宇。」

  南諾塵冰冷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聶芸嫣身上。「小宇——是我的兒子對嗎?」

  聶芸嫣的眼淚開始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所有的無可奈何和委屈全在他的面前潰堤。

  他的下顎緊繃。「為什麼不來找我?」

  「小宇是我自己堅持要生下來的,與你無關,如果不是因為這件案子,我不會這樣求你。打從一開始,我從沒希望你為我或小字做什麼。」

  她本就不是一個過於脆弱的女人,但今日,她是多麼渴望能向他傾訴她的痛苦、無助和恐懼。但他的黑眸太冷太深邃了,令她難以親近,只有讓自己偽裝倨傲,起碼能有尊嚴的站在他面前。

  「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從今日、此時此刻開始,你只能選擇全力配合我,因為我要贏這場官司。」

  聶芸嫣的身體一僵。「我的辯護律師是旭日。」

  他打斷她:「龍旭日只有三成把握,而我一定要贏,你明白嗎?」

  「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已經再沒有什麼可以給你了。」

  「你以為呢?」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

  「我沒有錢可付你律師費。」

  「一個平民,通常都無法負擔昂貴的律師費,不過——你可以求我。」

  「我已經求你了。」她低語。

  「你剛才是為我們的孩子請求我,現在,我要聽的是你為自己的自由求我。」

  「你是個殘忍的男人。」她心裡開始暗暗恨起他的自大,他完全懂得何時該在敵人的傷口上撒鹽。

  「求我!」他低吼。

  「你到底在玩什麼遊戲?」

  「我從不玩遊戲。」他靜默片刻,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求我,否則以龍旭日的能耐,最多只能將你的案子弄到改判十五年監禁。」

  她咬著下唇,就是不願在他面前搖尾乞憐,四年前她已經做過一次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他都是她最狼狽的時候。

  失去耐性的南諾塵站起來準備轉身離去。

  「我求你……」聶芸嫣柔聲哀求。

  「什麼?大聲點,我沒聽到。」

  「我求你。」她略提高音量喊道,這已是她最大的限度,如果他還是有意刁難,她也無計可施。

  「很好!」他嘲弄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她以手掩面,發現淚水早已不知在何時又流了下來。她已經好久不曾這樣崩潰了,為什麼一見到他,就不能自己?她不是告訴自己根本不要記得那一夜,不要想起這個男人了嗎?

  但是小宇的存在,總是無時無刻地提醒她,四年前她與他之間確實有過什麼。

  她哭得身子顫抖甚至無法站立,必須蹲下,嘗試吸氣。總有一天,她要向他證明,平民如她也有值得他甘拜下風的美好特質;總有一天,她一定要撕下他戴在臉上的傲慢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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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諾塵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住所,他為自己剛才的表現打了零分。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神經出問題,面對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卻淨說些混帳話,真是殺千刀的。

  要不是龍旭日的出現,讓他妒火中燒,失去冷靜,他相信自己不至於失控至此。

  小宇,他的兒子,他競有個三歲的兒子而不自知!據龍旭日的說法,小字現在交給保母帶,不知道他和芸嫣共同孕育的小生命像誰多一些。他嘲笑自己,滿腦子全是親情。

  讓小字認祖歸宗的事大概得先往後挪一挪,芸嫣的冤屈必須先洗刷,他無法忍受看見她憂鬱的眼眸裡泛著淚光。

  先前,他仔細讀了一遍龍旭日提供的資料,他當然相信芸嫣是無罪的,只是不利她的證據過於強硬;而對芸嫣有利的證據卻比高山上的空氣還要稀薄。

  聶芸嫣的繼父在聶芸嫣六歲時與她母親結婚,帶來一個拖油瓶,也就是此次檢方最重要的證人之一,她哭訴著親眼目睹聶芸嫣親手殺了她的父親。

  偏巧,聶芸嫣和她的繼父始終不對盤,要不是聶芸嫣的母親讓她放不下心,她根本懶得多看繼父一眼。這些全是龍旭日補充的題外話。

  弱點?弱點到底在哪裡?他相信每個人、每件事都有弱點,都有死穴,這個案子自然也不例外。

  他回到家,簡單沖了澡,聚精會神地開始作基本整理,這是接下案子後抽絲剝繭的第一件事,看似簡單,其實當中蘊含著高度智慧。

  他劃出所有與當事人有關的人、事、物、地,做成橫軸、縱軸。先從一個點擴及一條線,再成一個面,然後每個點、線、面都有其關聯性,這些關聯裡往往藏有敵人的弱點,他必須由這些網狀的脈絡裡找到致勝的蛛絲馬跡。這場官司比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場官司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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