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後,聶芸嫣窩在被窩裡休息,努力壓抑想哭的衝動,她不喜歡自己脆弱的心智,已經決定的事千萬不能軟化,她不能再三心二意地眷戀諾塵;而且小宇也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心緒平靜後就是她該走的時候了。
臥室燈光暈黃,南諾塵從浴室內走出來,坐在床沿看著她。「想睡了?」他平靜地問。
她僵硬不動地躺著,他只得滑進另一側的被單下。他的感官並不同意太早入睡,攝入了她女性特有的幽香,他暗責自己是個傻瓜,世上女人何其多,為什麼獨獨鍾情聶芸嫣一人?
他知道她今晚累壞了,無法承受他的需索。
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魔道?就憑皇冠廳的驚鴻一瞥,就堅持要得到像芸嫣這ど柔弱、純真、美麗的女孩,她就像朵最精緻的花;而他卻是個嚴肅冰冷的男人。
家族裡的兄弟們-一定無法相信,在情愛面前他像變了個人似的,不顧一切,不計毀譽。
他當然記得他的家族責任,如果一定非娶一個女人為妻才能破解家族的咒語,芸嫣是他唯一想娶的對象。
但她會領情嗎?
× × ×
自從聶芸嫣搬進南諾塵在聯合街的大宅後,龍旭日與她見面的次數就少得可憐。他的心裡當然有怨懟、有不平衡,誰能預料整個事件在南諾塵出現後會一百八十度大逆轉。今日,他準備做個不速之客。
來開門的是方菲。
「怎麼是你?下人呢?」
方菲邊走邊嚷道:「我是下人啊!」
龍旭日挑了挑眉。「我看你是這裡的二小姐,哪像是下人?難道南諾塵虐待你?」
「南諾塵是個工作狂,哪有空理我啊!是我自封為總管。你無事不登三寶殿,到底有什麼指教?」方菲雙手叉腰,站在玫瑰花圃旁。
「芸嫣在嗎?」龍旭日往裡頭張望。
「先說有什麼事,芸嫣正在打坐。」
「雲嫣的母親昨天到我的事務所來找我。」龍旭日繞過方菲往大宅走。
聶芸嫣優雅地從二樓走進客廳,臉色有點蒼白。
「旭日昨天見到你母親。」方菲看著她。
聶芸嫣踩下最後一個階梯,聽到這個消息,抓住扶手尋求倚靠。「我母親?」
龍旭日點點頭,清了清喉嚨。「她從台灣來的。」
「她知道繼父的事了嗎?」
「知道,我簡短地向她提了一下,她很高興,眼淚差點流出來。」
喜極而泣似乎對死者大不敬,但對聶李菊而言,再也找不出更貼切的形容詞了。她心中對再嫁這件事有一萬個後悔,要不是為了綠卡,她不會弄得如此狼狽。
「她現在在哪裡?」聶芸嫣露出許久以來不曾有的微笑。
「暫時住在漢德利旅館,你現在就要見她了嗎?」
「芸嫣,你和旭日去吧!小宇我會照顧。」方菲柔聲建議。
「諾塵……」
「我也會通知他。」
× × ×
漢德利旅館
聶李菊見到女兒立刻拉著她到房裡,龍旭日識相也到樓下的咖啡吧看報紙。
「旭日告訴我,你現在和小宇的親生父親住在一起是嗎?」
「嗯!」聶芸嫣知道母親又會開始責罵她了,當年她堅持絕不拋棄自己的孩子,咬緊牙根將小宇生下來,母親直罵她傻。
「芸嫣,你總是不聽媽的話,從你出生起我就為你擔心,在鄉下時我特地為你算了命,相命師說你一定要斷了俗世塵緣才能一輩子平安,才能保住性命。」聶李菊苦口婆心,捺著性子道。「我一直希望你出家的原因就在這裡,唉!你想想看,哪一個做人母親的會技勵自己的獨生女兒出家?我也是沒有辦法,本來不言邪的,結果這幾年發生的事讓我不得不相信。你的父親,好好的一個人,身體壯得跟牛一樣,出個門飛來橫禍,被路邊流氓砍死。不說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就兌你吧!老天爺既給了你如花似玉的美貌,卻總是讓際遇到不好的人、不好的事,這次的官司怎麼說也是無妄之災。」聶李菊拭去淚水道。
聶芸嫣並不是迷信,而是本來她自小就親近佛法,這兩年信得比以往更虔誠,再加上母親總是在她耳邊叨叨絮絮希望她出家,所以也就更想入佛門了,一切只等小宇長大成人。
但這個念頭,在與南諾塵重逢後有了改變。
她不再清心寡慾,反而所有的嗔癡愛慾全來了,越想割離越是難捨。
「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聶李菊急切地問。
聶芸嫣做了一個深呼吸。「我聽進去了。」
「你一定要斷七情絕六欲,不要碰俗世的事,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小宇,所有做母親的人都捨不得孩子,現在小宇的親生父親出現了正好,你可以將小宇交給他,安心去求你的薩道。」
聶李菊恨不得女兒立刻出家,最好立地成佛,她怕死了相生相剋的事,她認準了女兒與父母緣分很淺,就像算命師父說的,克父克母,唯有入佛門方得破解。
聶李菊這個人很傳統,雖然追求時髦想入美國籍,而飄洋過海拿居留證,可古老中國流傳下來的神秘奧妙,她一點也不敢輕忽。
聶芸嫣並不想與母親針對這個話題多所著墨,已知的事實她又何必在母親面前顯露脆弱呢?
「該做的事,我會去做。」聶芸嫣試著扯出一抹笑。
「這樣我就放心了。」聶李菊得到她的承諾才放下心頭的大石,她可不想成為下一個被克的對象。
「媽,要搬到——」
聶李菊打斷她的話:「我住在這裡已經很習慣了,暫時不想搬動,如果你有孝心的話,給我點零用錢花花吧!這次去了一趟台灣,差不多花光了我的積蓄。」
其實錢的事不要母親提,她自會奉上。
喝了一肚子咖啡的龍旭日翻閱了咖啡廳所提供的大小報紙和雜誌,才等到與母親敘完舊的聶芸嫣。
他對她擁有全世界一等一的耐心,以及百折不撓的一顆癡心,可惜人有先來後到,他吃虧在太晚認識聶芸嫣。
外頭小雨迷濛,聶芸嫣坐在龍旭日的白色房車裡,一路上心事重重。
「怎麼?你母親給了你難題呀?」龍旭日關心地問。
聶芸嫣微笑著搖搖頭。「沒什麼。真不好意思,讓你等很久吧?」聶芸嫣順勢看了下腕表。
龍旭日側轉過頭,有點風馬牛不相及地道:「我剛才正在想,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恨不相逢未嫁時這樣的事,從前在古書上讀到這句話時頗不以為然,根本不相信世上有那樣癡情的男人和女人。」
「現在什麼人讓你有這麼深的感觸?」聶芸嫣無心地問,她自己正在煩心頭的重擔,沒仔細聽他的話。
「你呀!」他長歎了一口氣。
聶芸嫣這才呆若木雞。「我?」
龍旭日人也大方,不想苦戀,放在心裡輾轉幾百次,今日正好有機會表明心跡。
「不要覺得有壓力,我知道你已選擇了南諾塵。我與他哈佛多年同學,他是個頂尖的人物,我輸給他輸得心服口服。再者,畢竟你們連孩子也有了,我若是硬要橫刀奪愛,不就成了我生平最恨的第三者?」
「旭日,你真好。」聶芸嫣內心充滿感激,認真地道。
第六章
數聲杜鵑,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ど弦拔,怨極弦能說。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宋·千秋歲·張先
「我陪你走到門口,然後看你走進去。」龍旭日道。
「這麼短的距離能夠發生什麼事,何況以前我個人住在三十九號碼頭區,沒有任何人的保護與陪件不也過得好好的,你們別老是把我當作三歲小孩看待。」聶芸嫣對他說道。
「那時不同。」
「有什麼不同?」
「當時你不認識我,又與南諾塵分開,所以只得自己住啊!」龍旭日透著迷濛的眼神,一往情深地看著站在咫尺之外的聶芸嫣,她真是個大美人,是他所見過最美、最攝人魂魄的女人,若是他早些認識她,又救她脫離苦海,最好讓她生下一兒半女,該有多美好啊!
這是他的白日夢。他眨眨眼睛,回到了現實。
聶芸嫣歎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向她的金絲籠。
不知南諾塵回家了嗎?方菲和小宇大概入睡了。
她從皮包拿出預備鑰匙,轉動門上的鎖。她舉止優雅地走進大宅,室內似乎很安靜,只有傭人房的燈亮著,真有點反常。
聶芸嫣走進房間,室內也是一片寂靜。南諾塵還沒回來?她旋身走到小字的房間,小宇和方菲都睡了。
她再踱回臥室,想著母親與她之間的談話,紛亂的思緒令她太陽穴隱隱作痛。
洗完澡後,她坐在梳妝台前梳頭髮。
突然間她感覺房間裡還有其他人,她猛然轉身,然後她的唇即被一張狂野的唇所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