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巖和哭了。
「呃,趙大爺?」端著一盆熱水,年紀輕輕的客棧夥計有些猶豫。「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這哭聲已經傳透了客棧每個縫隙了。」
「別同情我。」
「我這不是同情,我這是……唉!」這麼難聽的哭聲持續了大半天,對任何人都是一項折磨呀。「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丟臉哪。
夥計的心思趙巖和哪會猜不出來,只不過他真的有滿腹的委屈呀!
老早他就想逃了,容柯給他的壓力大到一個不行,他再繃下去,全身的神經就要斷了,結果,小安昨天竟再度對他動粗,嗚,她是每到一個城鎮就想扁他一頓以茲紀念不成?
該走人了,他早就該走人了。
「偏偏翠香又傳來口信……」
今天來客棧投宿時,有人拿小石子丟他,他立刻知道那是翠香派人傳口信來,但與其聽到口信的內容還不如不聽來得好。想著想著他不禁悲從中來,抽泣再度化為號眺大哭。
她說事情沒辦好,他也甭回大理去過好日子了。
「還哭呀?」受不了了,眉頭緊皺的夥計大膽進言,「就算你不累,你那可憐的嗓門也該讓它喘口氣吧?」
「你不知道我的苦衷啦。」
「這倒也是,每人心中都有一份苦楚,」夥計停在門口,打開的話匣子一時片刻止不住。「像容爺跟小安姑娘也是,尤其是小安姑娘,雖然看來百般不願,可即使走得匆忙,仍不忘吩咐掌櫃的跟我要好好照顧你。」看在那串銅錢的份上,所以他的熱水端得很勤快。
冷不防的聽見兩人的名,趙巖和突地打了個冷顫。「他們呢?」
「咦,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一早他們就結清房錢,說是有事要辦就出門啦。」
他瞪大眼,語氣含著驚喜,「出門?!他們走了?!」
「是都走了呀。」夥計不掩狐疑的瞪著他。「怎麼回事?趙大爺,你們不是一夥的嗎?」想了想,不禁嘴快。「我知道了,莫非是因為昨天小安姑娘揍了你?」
一夥?他現在恨不得將他們撇得遠遠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呀。
「你說他們退了房,那,有說要回來嗎?」視而不見夥計的疑惑,他忙不迭的求證。
「這倒沒聽說呢。」
「呼!」趙巖和鬆了一大口氣。
「趙大爺,等你能下床後,知道要上哪兒找他們嗎?」
「有沒有搞錯?找他們?哼,我才不想去送死。」他嚷嚷。
「咦?」
「沒事、沒事,你去忙吧!」
於是,夥計端著水盆退出房。
趙巖和心滿意足的在床上伸展四肢,霎時又痛得他熱淚盈眶,可是他甘之如飴,眼酸鼻澀的暗慶著自己總算能脫離那對暴力份子,再也不必擔心受怕了。淚眸才微眨,冷不防的又想起翠香的口信,才鬆了沒一會兒的心又揪得好緊。
現下想做掉小安簡直比登天還難,因為有個深藏不露的容柯在,可是他的所有值錢家當都在大理,只要一踏進大理,眼線佈滿大理的翠香絕對會在第一時間知道,這教他如何是好?他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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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房挺大的嘛,從外頭就看得出院裡必定是綠葉扶疏,容柯,我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娘向來就很喜歡捻花惹草?」
點點頭,容柯無聲附和,心中有著淡淡的疑惑。
甄夫人--杜寶娘兩年前因為與甄家老爺大吵一架憤而離家出走,這一點,母女倆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轍,當年杜寶娘衝出甄府時,也是分文未帶,但這棟佔地頗寬廣的偌大宅院卻是在她的名下?而她明明好好的在洪澤縣住下,又為何大理會傳出她的死訊?
這一切疑點,唯有甄添南可以解釋。
「你確定我娘沒死?」
「嗯。」
費了好大的勁、動用了所有的關係,這才在一天之內找到杜寶娘的下落,消息不可能是假的,而若非當事者是她,他也沒這種閒工夫。
「她就住這?」
「對。」
情緒激動的甄平安緊緊靠著容柯,淚光薄漾的瞳子閃著不平靜的神采,目光鎖在那扇緊闔的大門上,一雙腳卻像是被黏住了般抬不動。
「容柯?」
「別再問了。」
「好,可是……」
「妳到底想不想見她?」他截斷她的話,直截了斷問。
「廢話!」
「那就走呀。」
點頭,再無意識的點點頭,甄平安長長的深呼吸,緊扣的十指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整理好心情後,她抬頭挺胸,邁步走向那扇門,拖著對她的反應好氣又好笑的容柯。
「妳這是在做什麼?」
「我、我會緊張嘛!」
「裡頭的人住的是妳娘呢。」
「我知道她是我娘呀,可是、可是我本來以為她死了,誰知她卻死而復生,我、我當然緊張嘍!」嘟著嘴,她用指甲狠狠的戳他的指尖。「你不陪我呀?那我找趙巖和陪我。」
「趙巖和?」難得的,他笑到眼都瞇了。「饒了他吧妳!」
甄平安也笑了。「你有沒有看到他那臉驚愕又戒慎恐懼的表情?」
「妳把他嚇死了。」
「我猜也是。容柯,我是不是太過份了?」
「是呀。」
汪!一旁的大昊也附和。
「別再笑我了啦,我已經夠良心不安的了。大吳,你也別狐狸笑貓賊,要不是最後你那個血盆大口嚇到他,他也不會突然被自己的腳給絆倒,直接拿腦袋撞牆去。」
汪汪!
看得出來,能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大昊很得意揚揚。
「怎麼?他頭破血流,你這麼樂呀?」
汪。狗眼瞇瞇,狗嘴開開,還閃著口水的亮光。
「閉嘴啦你,別狗叫狗叫的,汪汪汪,就說了我也會呀。欸,你說咱們在事情辦完後,要不要去接他?」走呀走,主客異位,反倒變成容柯牽著她走。
「免了。」聲微冷,他的笑容不見了。
「別這樣嘛,畢竟他是被我扁成那樣。」
「他活該。」
「容柯,你這話似乎太冷血了。」
容柯不想理會她的叨念,也極力想穩住沸騰在胸腔的醋意,更想重拾遇到她之前的隨遇而安,但,真是難。
跟她說說笑笑、調侃那只螳螂臉,無妨;但聽她左一聲、右一句的掛念著他,他可就老大不爽了。
「到了。」
「到哪兒?」正叨念得起勁,被他這麼冷言打斷,害她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大門。」
「哪裡的大……赫,走這麼快?我、我都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呢!容柯,你覺得我看來如何?」
他不語的舉起手。
「你舉手幹麼?」
「敲門。」
「敲門?」她倒吸了一口氣。「不知怎地,我有股近鄉情怯的感覺。」
「那是妳娘。」他沉穩的瞳子加上口氣,在在都撫平了甄平安的忐忑不安。
「是娘。對呀,你說的沒錯,是我的親娘呀,就當她出門遠遊,母女倆才會這麼久都沒碰面。她是一個人住還是?」
「待會兒就知道了。」
在她力圖冷靜的視線下,容柯叩擊著門環,一下、兩下,她緊張的豎起耳朵傾聽裡頭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傳來。
「是她嗎?」
「我沒透視眼。」
問題才剛丟出口,甄平安也被自己的愚蠢問題給勾出羞愧的傻笑。
這時,厚重的銅門緩緩被拉開。
「平安?」
「嗯?」拚了命的吞口水,她目視前方,分寸不敢移開視線。「怎樣?」
「我的指頭斷了。」
「咦?」她不懂。
「鬆一下力氣。」他冷靜的提醒她。「我哪兒都不會去。」
「我知道……赫,娘……呃……」
「妳?」開門的婦人瞪著她。
甄平安也瞪直眼。
慘,如果娘不是在這段時間裡嚴重毀了容,那就是她認錯娘,喊錯人了啦!
半晌,兩雙怔直的眼同時眨了眨。
「呃,這個……」
不待面有慚色的甄平安支吾完,回過神來的婦人怒火頓燃的丟下他們,掉頭就往屋裡沖。
「黃阿火,你這個老不修給我滾出來!我就知道你鐵定背著我在外頭搞七捻三,這下子可被我逮到了吧!」她吼吼吼,眼淚也都吼了出來。「連女兒都這麼大了,還敢眶我。」
敞開的大門全留給他們,涼風呼呼的吹,甄平安好奇的探頭進去,張望著婦人消失的方向,再瞄著綠意盎然的庭院,她潤潤干唇,生平第一次不知該說什麼。
「這?」
「還楞著做啥?」
「我待會兒會不會被人用掃帚給掃出來?」她小心翼翼的盯著四面八方。「沾滿尿水的掃帚?」
「可能性極高。」明知她現在緊張死了,容柯卻壓根存心幫倒忙。
「真的?」
「她可能已經在脫褲灑尿了。」
「那怎麼辦?」
聳肩搖頭,嘴畔泛笑的容柯不做答,率先踏進大門。
「你真無情。」追上去,她不滿極了。「我還以為你會信誓旦旦的要我別擔心,真有任何攻擊的話,你會保護我。」
「保護妳?去找趙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