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胤寧將韁繩側勒了幾下,馬兒便轉道改向地往牧馬廊行進。
拴妥馬匹後,他倆踱步走出馬廊。
「你的傷怎麼樣了?"
「已經可算康復了。」
「真的?"他反倒有些憂愁了。
花顏兒不明白他這般反應表示什麼,「我幹麼騙你?"
「我……」他支吾著。
花顏兒一副等著他回答的神態。
「因為……」他委實難以啟齒。
「怎麼吞吞吐吐的?"她輕蹙眉尖了。
「因為我怕你功力一恢復,可能會轉身一飛就消失無蹤了。」他一氣呵成地說。
聞言,花顏兒一顆芳心竟怦怦然地。
「就算有這麼容易就回去,我也不會不告而別便走。」她真心地說。「畢竟,你……你們那麼照顧我!"
「那……是我杞人憂天了。」
「還用得著說嗎?"她挑了挑了眉。
「不過,我仍然希望你能盡快找到回家的路。」是嗎?他不得不承諾自己口是心非了。
「我也希望。」她仰望晴空,心忖怕只怕到時會有捨不下的牽掛。
夏日的驕陽難能可貴地不燥不熾。
溫馥萱架起遮陽傘並擺妥兩張椅子及一張小圓桌,帶著復原狀況良好的段默到戶外來「健康」一下。
「喝杯洛神花茶。」她體貼地為他倒入水晶杯中。
「謝謝。」他端起啜飲了一口。「這裡的空氣很清新。」
「比起底下那塊混沌的盆地,這兒可謂是一座小小天堂了。」她自己也淺酌一杯酸甜甘醇的花茶。
一陣微薰的風撩過,誘惑他們肌膚舒服地舒張。
「原本……這樣閒散的時光,對我而言根本是望塵莫及的奢想。」他幽幽低落了起來。
「一個殺手所背負的東西不少吧?"
「太多了,多到教人麻木不仁,忘記流淚、感動,有的只是黑色的悲傷跟秘密,及自我良心的矛盾、罪惡滿盈的夢魘!"他心中宣洩的匣口,不知不覺地慢慢開啟。
「有什麼理由讓你被這些痛苦所牽絆嗎?"她相信他應該是身不由己的。
段默冷冷地嗤之以鼻,「命運跟我開這樣惡劣的玩笑,我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你沒有試圖與命運據理力爭嗎?"
「哼!命運是不可理喻的。」
多麼貼切的詮釋啊!她心有慼慼焉。
「其實一個棄嬰怎可能有選擇的權利?"他忍不住地傾訴,「我很想怨恨遺棄我的父母,但我卻發現心更冀盼的是看他們一眼,這樣當我迷惘無助的時候,心中至少有個可以讓我依靠的影像。」
溫馥萱彷彿能夠觸摸到他的脆弱,「原來咱們還有相似的地方。」
「哦?是嗎?"
「不過,嚴格說起來,我還是算幸運的,畢竟我還和父母相處許多年,雖然那時間真的好短。」憶及她摯愛的爸媽,她又不禁淚盈眸眶。
「那我們勉強能算同病相憐。」
「同為命運捉弄的對象。」她聯想到誤墜時空的顏兒。「那麼……當名殺手也是情非得已了?"
「我何嘗願意做名『屠夫』呢?"他歎息,這一聲含藏了濃濃的無奈,「本來我也可以平平凡凡地走完這輩子,但一切卻在我被領養後顛覆了。」
「你的意思是,領養你的人將你訓練成殺手?"溫馥萱臆測地說道。
「很類似連續劇或者小說的情節吧!"他自我嘲諷地說,
「的確。」身為小說家,她是否該覺得愧疚呢?
「長久以來我都在等待報應。」他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他這等泯滅人性的劊子手的下場,大概比下地獄還淒慘。「但它卻遲遲未見蹤跡。」
「假使沒有那不是很好?"
「真的沒有嗎?"
「難道你擔心它降臨得愈晚,你的罪業會積得更深重?"她聰慧地洞悉他的隱憂。
「我確實是這麼恐懼著。」他坦誠。
「那麼我救你一命,根本就是雞婆嘍?"她扁著嘴唇。
「可以這麼說。」. 溫馥萱慍意遽升地氣鼓粉腮,「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她順手拿起桌上冰桶裡的小冰塊扔他。
段默縱聲朗笑地伸手左擋右遮。
「你……你還笑得那麼開心!"她索性抓一把丟一把地變成「散彈式」攻擊。
驀地,段默扯動傷口,一抹劇疼使他悶哼一聲地捧抵腹肚。
溫馥萱悚然一驚地火速趨前查看,「你怎麼啦?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急慌得眼淚都快跌出眼眶了。
「沒……沒關係。」痛的感覺漸趨消失。
「真的沒事?"她仍不放心。
段默的額際已冒溢豆大的汗珠。「嗯。」
「你活該!"她忽而想到是他的不對,所以又立即板起一張俏臉。
「我是開玩笑的嘛!"他委屈地辯駁道。
「算你倒楣,惹到我這只最沒有雅量的虎姑婆!"她對他皺了皺秀挺的鼻子。
段默也只能認衰地搖頭莞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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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敲門聲響起。
「誰?"職業敏感性詢問。
「這個屋子的主人。」溫胤寧不耐地答道。
「請進。」
溫胤寧開門人內並又順手關上門。
「有何指教?"段默頗訝異這個「憎厭」他的男人會主動來找他,莫非黃鼠狼給雞拜年?
「我也不跟你廢話,有件事情我必須對你嚴正聲明。」溫胤寧表現強勢地雙臂環胸。
「洗耳恭聽。」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今天中午你似乎與馥萱共度得很愉快,是吧?"他質詰的口吻。
「那確實是個美好的經驗。」段默故意這麼說。
溫胤寧克抑著,他警惕自己對受傷者動粗是卑鄙的小人行為,「我警告你,馥萱是你沾不得的,你甭妄想些奢夢!"
段默噗哧而笑。
「你是什麼意思?"他那副輕浮的樣子,讓溫胤寧更以為他對妹妹有不軌意圖。
「馥萱實在太可憐了。」他搖頭興歎。
「你在說什麼鬼話?!"他在挑釁嗎?
「我是說馥萱應該是世間最悲哀的妹妹。」他在捋虎髯。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溫胤寧掄起硬拳。這傢伙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
「難道不是嗎?"段默撇唇一哂,「連在自己的家裡,一舉一動都必須被嚴密監視著,這樣還稱不上可憐可悲嗎?"
「你這個冷血動物知道什麼了?你根本不明白我保護親人的心情!"溫胤寧從齒縫間迸出字字句句。
「我只知道她的人身自由權遭到侵犯了。」段默挑動了下濃眉。
「那也不干你的事!」他低吼道。
「的確與我無關,可是我偏偏看不慣。」
「你……」溫胤寧簡直欲飛撲上前,「總之,你最好別對馥萱有任何非分之想廠
段默噘嘴蹙眉地沉吟著,然後才說:「那得看看我的心聽不聽使喚了。」
「你……」溫胤寧忍無可忍地衝去提抓他的領口。
端著剛弄好的藥進門的溫馥萱撞見此事,不禁驚呼道:「哥!你幹什麼?"
溫胤寧不得已地將他「扔」回籐椅內,「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跟處境!"撂下話,他餘怒未消地大步邁出門去。
溫胤寧切中他要處的警語,教他無所遁形地無言了。
「你們剛剛……」
「沒什麼,你不用擔心。」
「沒事就好。」她將冒著熱氣的碗遞到他面前,「把這個喝了,程叔說這中藥對傷口的癒合有非常大的效用,他為你特別去中藥店抓的哦!"
「怎麼烏漆抹黑的?苦不苦啊?"他嚥了嚥口水。
「良藥苦口嘛!"她才說出就覺得自己沒創意。
「可是……」
「你是要乖乖地自己喝,還是要我拿漏斗來幫你灌呀?"她威脅地說。
段默束手就擒、拱手討饒了,嘿!想不到他堂堂一個闖過大江南北的頂級殺手,會屈服於區區一個小妮子虛張聲勢的恫言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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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裡煙霧裊裊。
心碎、發洩、歡聚或者打發時間的人兒皆傾巢而出地聚集於此。入夜後,這裡更盈斥瑰麗的靡靡風情。音樂雜混著玻璃酒杯的碰觸聲,營造種種弔詭的另類調調。
褚晨薇鬱悶地獨坐吧檯前。
一杯接續一杯的辛辣酒液,澆燒著她不斷滾騰的悲悉哀緒!
仰飲盡又一杯的消愁後,卻教她益發的忿怨,「什麼東西嘛!他以為我多希罕他啊?"抑忍不住地,她痛泣失聲。「褚晨薇!你幹麼自討苦吃!"她掄著粉拳直捶吧檯桌面。
台後的酒保頗為無奈,只能對她怪異的舉動冷眼旁觀。
「想不到一向倔強不服輸的你,居然也會為情所困地藉酒澆愁?"她自艾自怨地自我嘲諷。
「又是個失戀的。」酒保對其餘酒客歎息竅語。
「誰說我被甩啦?"褚晨薇耳尖地揮擺手臂揚著聲吆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