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潔白的牆面,潔白的窗簾,潔白的床單,俊秀溫文的他也自得令她心悸。
站在窗邊的人緩緩側過身,憐愛地笑望她睜不開一雙困眼,模樣嬌憨。
「你七點不是要幫人家補英文嗎?五點半了,先起來吃晚餐。」
「我不餓,不想吃飯……我想睡覺。」她嬌喃著縮回被窩。
「你會遲到的,把我的毛衣穿上,天氣變冷了。」
暖呼呼的被窩下伸出一隻賴皮的手掌,「再五分鐘嘛,好不好……」
「被這句話詐騙兩個小時之後,我有權拒絕上當。」
被窩底下的人咯咯笑著,使出必殺密技,「拜託你,求求你,我心愛的男朋友,英俊優秀的好學長,拜——托……」
他哭笑不得,完全拿她沒轍。「吃飽後你想睡再睡,晚上的家教我幫你上。」
「不用了!」她嚇了一跳,趕緊掀被坐起。「我不困了……」
她睡眼惺忪,力圖清醒的模樣子添一股惹人心憐的荏弱,看得他莫可奈何。彷彿感應到男友的無奈,她綻開誘人笑靨,對他俏皮地伸出食指。
「過來,過來……過來呀,快點。」
「別把人當小狗使喚。」他卻抗拒不了小指頭的勾誘,乖乖走向了她。
她閉上眼,悉心感受男友冰冰涼涼的雙手捧起她的臉,珍愛親暱地吻著。
「晚上我幫你代課,你先下去吃飯。」
「不用了,真的。」她搖頭,偎入他略嫌單薄卻總能迅速靜定她心神的肩窩。英文課的小國一很怕生,臨時找你代課對學生家長也過意不去。一個小時而已,小意思,我曾經一次兼過五份家教呢。」
他淡淡柔柔喟歎一聲,手指頭摩挲著她消瘦一圈的頰,「你好堅強。」
「當然啊,我從小就自力更生嘛,堅強是一定要的。」
「覺得累的時候,不要硬撐。」輕輕擁著突然將小臉掩入他肩頭的女友,他憐惜輕問:「好嗎?別硬撐。」
「嗯……嗯。」她用力點頭,睡眠不足的眼眸泛酸,小鳥依人般眷戀他溫柔的胸懷。「當我覺得很累很累的時候,你的肩膀就像現在這樣,借我依靠五分鐘。」
「我必須等你很累很累的時候,才能這樣抱著你嗎?」他拂弄她劉海,冰涼雙唇印上她發燙的額。「你只想借五分鐘?一輩子不好嗎?」
她輕快地嬌笑一聲,笑聲中隱帶哽咽,唇瓣噙笑的面容很嬌很甜,很滿足。
今生別無所求……她再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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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從雲端瞬間跌入無邊地獄中,倚牆暫歇的螓首搐動一下,她猛然驚醒!
「YEN,YEN……」
YEN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
美眸困惑地眨了眨,她大惑不解,茫然望著蹲在身前的金髮少年,一時間不知身處何方、今夕何夕;少年晴藍的眼睛亮得驚人,在在加深她心底的疑惑。
「頭兒逮到魚了,你看!」小孟如釋重負抓高正在震動的接收器,湊到渾渾噩噩的艷容前,喜道:「頭兒說九點整會來接我們,我們要回家了!」
少年枯瘦的臉頰透著些許慌張,德語連珠炮般射出,努力活絡著僵凝的氛圍。
於是,她總算想起,瘦弱少年是她的夥伴小孟,而她是YEN——彥。
彥,並非她所有,是她為了永誌不忘某個重要的人而取。她棄用多年的本名,在兩個小時前一場偶來的混亂中,重回她身上了。
蘭西!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們找你找好久……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蘭西。曾經跟她同校又同年的那女孩,剛剛在樓下這樣哭著叫喊她。
女孩還說,力齊學長也來參加姬蓮冬的生日宴會,要她等他們,別再一聲不響離開了,別再獨自離去。力齊學長也來了,那位亦師亦兄的野蠻學長也在這裡……他們始終在這裡呀,事情發生後懦弱逃開的只有她吧……
她好想見力齊學長一面,好想問問小夏他們現在過得如何……假如勇氣足夠,或許,她終於可以看一眼小管長眠的所在,陪他聊聊這幾年來她的經歷,讓瘦不禁風、卻老想著雲遊天下的他羨慕一番……
禁錮的回憶已經鎖不住,她快撐不下去了……
YEN雙手抖顫,密密掩住氾濫著思念的臉龐,竭力平撫與姬蓮冬二度邂逅後狂亂的心跳,死寂多年的心卻不肯平息,激烈地怦跳不休。
原來他真的是姬蓮冬,不是小管死而復生,不是他回來接她……姬蓮冬為什麼有那張臉?那是小管的臉,不是他的……不是他的呀!
為什麼讓她遇見姬蓮冬……為什麼他們一個接一個出現,這是怎麼回事……
小孟在房內踱方步,耐心等待YEN將她起伏激烈的情緒平抑下來,邊留意地上有無淚花灑落。他以為退回房間後YEN會哭出來,剛剛她眼中都是淚,快哭出來的樣子,一回到房裡她眼睛一閉就睡著了,好像剛剛跋涉了千山萬水,筋疲力盡了。
今晚是俄國佬抵達台灣的日子,頭兒和大貓老大下午出門「接人」了,YEN狀況不好留守飯店,他留下來照料她。七點的時候,他們準備出門與頭兒會合,下樓時巧遇姬蓮冬和他的六名保鑣,當時YEN臉色好白,猶豫片刻才追過去。
過程真的像頭兒所說,驚險又刺激,YEN在玉體微恙、雙腳又無故受傷的情況下,竟然輕易擺平六名彪形大漢,他大開眼界喔!
她槍法雖然不是很準,武術基礎卻好紮實,揮拳力道狠猛又俐落,與她纖雅的外貌格格不入。所以,在YEN抽出刀子抵住姬蓮冬時,他嚇得魂都沒了!他以為情緒失控的她會在姬家人的地盤上對姬蓮冬不利呢!幸好沒有,害他嚇得心臟差點停住,可是……
YEN剛剛凝視姬蓮冬的樣子好悲傷喔,透過他在思念什麼人或什麼事一樣……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叫姬蓮冬把臉還給她耶,後來姬蓮冬就說什麼他知道 YEN是誰,說她是蘭校花什麼的……
然後,一個穿著白色削肩晚禮服的女孩子就出現了,她看著YEN一直掉眼淚,還蘭西蘭西叫著YEN。YEN不承認她是什麼蘭西,那女孩子就說她要去找另一個人來證實她沒認錯人,她邊哭邊叫YEN等她,就跑開了。
接著YEN就把姬蓮冬打昏了,頭兒指示他們暫時撤回房間。飯店因為這件事悄悄騷動起來,但是動作不敢太大,今晚畢竟是姬氏財團未來領導人重要的生日餐宴,國際頂級名流齊聚一堂,舉世矚目,形象損傷不起。
然後,他發現一件事,YEN質問姬蓮冬的時候全程使用中文。她會說中文。
「現在幾點了?」
小孟走來踱去,被YEN疲憊的聲音冷不防嚇了一跳。
「八點四十一分而已,還早。」小孟見YEN站起來,慘灰的容顏回復漠色。
「宴會快結束了,我們走樓梯離開。」YEN輕步走出房間,拐向安全門。
走下八樓時,YEN發現小孟始終落後她一步,藉由轉角處玻璃的反射,她看見小孟密切注意她受傷的雙腳有無異狀。才十六歲竟如此體貼,紳士風範十足……
「你剛才說,你二十一歲的時候也有一場類似的生日宴要舉辦,是嗎?」
聽她有心情聊天了,小孟喜孜孜上前與她並行。「差不多同樣多人,我們家族的男性會在生日當天收到一間小房子的鑰匙,還有一輛小車子。」
「多小的房子和多小的車子?」
沒想到凡事漠不關心的YEN會突然發問,小孟措手不及,紅著臉含蓄道:
「我媽咪說,我的是一幢有四百年歷史的古宅,車子是普通小跑車。」他瞄瞄 YEN因為臉色死白而顯得脆弱的身影,熱情邀約:「YEN,二十一歲的生日宴,我可不可以寄帖子邀你參加?我也會邀請頭兒和大貓,還有其他大哥們。」
YEN頓了下步子,轉頭看著滿臉熱切的小孟。
「對不起,我知道你們不可能出席,造成你困擾,對不起!」YEN還沒出口婉拒,小孟已大聲地先行道歉。「這次回英國,媽咪要我專心唸書了,以後可能沒機會見到你們了,所以……所以……」
兩人相處了大半年,YEN發現自己終究無法真正的無動於哀,何況柔能克剛。
「請帖只要收得到,我就出席。」
小孟愣住一會,快步趕上YEN,兩人順利避開飯店外圍的保鑣群,一出飯店,就看見路邊一輛等著接應他們的車子。
「YEN,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小孟拉開車門前,開心地向YEN確定,卻見她臉色慘白地望著對面的人行道,那裡遠遠走來一名體格很魁碩的男士。
魁梧男士左顧右盼,在尋覓什麼,就在YEN上車之前他突然轉頭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