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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阿蠻

  誰知王子不堪一擊,拳頭才落不到三下,就昏過去了。

  這事鬧進了宮,李嗣源要耶律倍帶義子進宮,查一個水落石出。

  坦白說,這並不是一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時代,耶律倍知道、耿毅知道,全洛陽的老百姓都知道。

  所以,眾人以為他們此行入宮,實在是凶多吉少。

  邀天之倖,耶律倍父子是吉人天相,有宮女柳氏在李嗣源最寵愛又最明辨是非的花見羞夫人耳邊,將事發的情況描述得一清二楚。

  李嗣源極愛這位夫人,對她可謂百依百順,既然她說錯不在耿毅身上,皇上也就從寬處置,只要耿毅向兒子賠罪了事,便不與耶律倍父子追究計較了。

  但是耶律檀心究竟該嫁給哪一個王子這一回事,也成了一個甩不掉的話題。

  而雪上加霜的事是,李嗣源見到長大後的耿毅變得俊秀威武,很是欣賞,未經思考,便要把女兒許賜給他,招他做駙馬!儘管這個公主還不滿五歲大!

  對耿毅來說,這無異是「天恩難受」了!他只慶幸自己有一個戍守邊防的老父,短時間內,可充當應付皇上的擋箭牌。

  耶律倍緊抓住這一個奧妙處,跟皇上說:「這事我還得問問耿玠公,才能回覆皇上的恩賜。」

  李嗣源最近可說是龍體欠安,他一想到耿玠這一號敬酒、罰酒皆不吃的鐵硬人物後,頭也疼了。

  在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情況下,他馬上依了耶律倍的意思說:「那就由贊華先生為朕傳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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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毅回到寶寧寺後,連著幾天做事都不帶勁,只除去拉奚琴時提得起力來。

  每當他演奏時,苦悶的神情好似一個鬱鬱寡歡的老翁,其曲調哀怨傷感,讓人聽了但覺淒愴低迷,彷彿人生無望,連老天都想往地崩下來似的。

  所以,這幾日寺裡的人只要一聽到耿毅在拉琴,多半會識趣地走避。

  耶律檀心則不然,還雪上加霜,找話題消遣他。「毅哥哥要娶小新娘了?恭喜啊!」

  耿毅早習慣耶律檀心的伶牙俐齒,也無可無不可地回道:「多謝檀心妹子關切。」然後繼續拉著架在大腿上的琴。

  耶律檀心見他獨自陶醉於琴韻裡,於是往他另一個膝蓋坐了下去,嬌軀被他橫扯而開的肘撞上時,也沒呼喊出一個「疼」字出來。

  「你這是幹什麼?」耿毅難得惱火了,瞬時撤開琴與弦,以免自己跟她有過多的接觸。

  她踮起紫金繡鞋,大膽地懸坐在他腿問,回答他道:「要你認真聽我說話,別再拉琴。」

  「我停了,你現在可以把身子挪開去。」他看著她的模樣,好像她是一個妖女似的。

  耶律檀心只好起身,稍微退開幾步。

  她旁敲側擊地問:「你壓根兒不想娶李嗣源的孫女,對不對?」

  「公主人還那麼小,怎麼娶?」

  「如果我能幫上一點忙的話呢?」

  耿毅看著她,質疑地問她一句,「除非有利於你自己,你是不會輕言開口幫人的。」

  耶律檀心本來還有一絲笑意的,聽了他的話,馬上又變回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樣,「義兄還真瞭解我。」

  「我除了看清你這一點『長處』以外,其餘都是一知半解。好了,你直說吧!究竟要我怎麼幫你?」

  耶律檀心悶了好一陣子才說:「製造醜聞。」

  「醜聞!你要我幫你製造醜聞?」耿毅將眉宇一擰,心思隨目光轉到她方才落臀的膝頭,恍然瞭解她話裡的意思。

  他毅然拒絕了。「這麼做會拖義父下水,恕我幫不起你這一個忙。」

  「義父早已知道我不想嫁李嗣源的兒子,而你也不想娶一個剛斷奶的女娃兒。」

  「難道你心裡只顧自己的感受嗎?」他反問她一句。「你有沒有想過後果誰來擔呢?」

  耶律檀心傾頭不說話了。

  耿毅等著看她要把戲,沒多久,兩串盈盈粉淚還真的撲簌簌地滑下了頰,愁雲的嬌模樣可要折煞多少愛慕她的男人。

  耿毅不得不承認,這模樣比她綻顏歡笑時還要美,總之一句,她可以笑裡藏刀,也可以淚中含鴆地對男人呼風喚雨,雖然他早已看透她慣用的伎倆,卻仍逃不出這種美人圈套。

  她低泣地對他哭訴,「難道……你真的忍心見我入宮,任那些粗人糟蹋、蹂躪?」

  耿毅轉開頭去,假裝沒聽到她的弦外之音,反而分析事理給她聽,「你所謂的粗人都是皇侯出生。一旦你入宮,少不了就是一個妃,疼你的那個人命若好,搞不好還能繼位當上皇帝,你將榮華富貴一世,又何必抗拒這樣的安排?」

  她聞言猛抬頭看他,眶邊的淚已不再凝聚,臉上倒出現從未有過的認真,「誰希罕榮華富貴一世了?別人不瞭解我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冒出如此的話傷人?你該清楚,我寧願跟一個籍籍無名的人在一起,只要他懂我……」

  耿毅無心再聽下去,慢聲否認,「就算我真懂你,也於事無補。」他起身提琴就要定。

  她急了,忙上前一步,顧不得女兒的嬌矜姿態,直往他胸膛撲去,質問他,「我以為這些年……你跟大寺外的那些男人一樣,也想得到我。」

  耿毅嚥下心裡的苦楚,坦白告訴她,「但是我能力有限,要不起你。打從我住進寺裡,就認清了一個事實,自己沒有那個身份與地位跟那些達官貴人爭奪你。這事你也心知肚明的,否則,不會採取與我保持距離的對策。」

  他們心屬對方近兩年了,卻都小心翼翼地將感情埋在心底,若不是朝廷催婚迫在眉睫,兩人恐怕都還不願鬆口承認。

  耶律檀心探得了他的真心意,心底也燃起一線希望,竟天真地提議,「我們何不跟義父解釋去……」

  耿毅連考慮都不肯,直接重搖了頭,「義父對皇上的政治利用價值愈來愈小了,他已無餘力保你。你若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皆會造成義父的負擔。」

  「那麼你爹……」

  「我爹雖然跟皇上下合,卻是個講究名正言順的人,他不會支持你所提出的『醜聞』的。』

  「所以……我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耿毅以為她指的是「入宮」,誰知她竟打著一死了之的主意。

  「命既然如此難過,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冷冷地退開他。

  「你別耍性子。」他輕聲警告她。

  「我沒跟你耍性子。」

  他起身拉住她,開口勸道:「就此認了吧!咱倆近在咫尺地過了兩年,不都相安無事地熬過去了?你若入宮後,便能對我眼不見為淨,要忘記我豈會是一件難事?」

  她像是承受不起他的拒絕,竟然撲倒在他身上,喑咽泣啼,連聲控訴他起來,「你夠狠心……我告訴你,會忘的人是你,不會是我……」

  他抬手順著她檀木般的髮絲,雖然忍下了碰觸她的衝動,卻忍不住嗅聞從她雲鬢間散發出來的陣陣幽香。

  現下的他,當真是心迷意亂極了,也渴望照她的意思任性而為,經過掙扎再掙扎後,耿毅總算將那股傻勁壓抑在心中,理出一些頭緒。

  他執起她的手,強扮笑臉地逗著她問:「要不要跟我賭上這一次?看是誰先忘記誰?」

  「賭?」她愁眉不展地反問他一句,「你的自由,還是我的青春?」

  他無奈地喊了她的名字,「檀心,你這樣抵抗,只會讓我倆更難受。」

  耶律檀心見他已不可能再為情所動後,無語地從他懷裡抽身,掩面疾走離去。

  耿毅見她的蹤影徹底消失後,才一個踉艙、蹌地跌坐回原地。

  他低下頭,抱著琴桿暗地飲泣,直至熱淚滿頰時,方才瞭解,自己不是獨自一人的。

  他抬頭,揮去頰間的淚,見到義父耶律倍就佇立在眼前,默然不語地看著自己哭得一場糊塗。

  他張口便要跟義父解釋,耶律倍抬手制止他,「我從山裡練完簫,回轉到此,無意間聽到你和檀心的一番對談。」

  「義父……」

  「你很懂事,也成功地安撫住檀心,我感到很欣慰。」耶律倍只評了這一句,隨即轉口,笑著同義子提議道:「孩子,你拉琴,陪我再奏一闕曲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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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耿毅與耶律檀心分別待在自己的寢室裡,前者仰望著天上的月沉思,後者則是丟了魂似的面對銅鏡,無意識地梳理長髮。

  兩人的門幾乎在同時被不同的人敲了幾下。

  戚總管對住在東廂的耿毅喚道:「耿公子,王爺要您走一趟藏書閣,他有一本寶書要給您瞧瞧。」

  「我整裝後馬上趕到。」

  閨房置在西廂的耶律檀心則是聽著門外丫鬟的叮嚀,「公主,奚夫人請你到她的房裡坐一下,陪她聊聊。」

  「知道了,我頭髮一梳好,即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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