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聖大吃一驚,聲音又放大了,「真的假的?」
「真的。」頌恩算給她聽,「你看,他一個工程師,一個月薪水四五萬,兼個差,大概再多個兩三萬,自己要花、要養媽媽,家裡房產貸款要付,剩下的錢還要存下來付他弟妹的學費生活費,你想他們的生活有多寬裕?」
穎聖盤算了一下,有點懷疑,卻又不得個相信。「可我看他……不太像沒錢的樣子。」
「那是表面的假象。」頌恩繼續對她洗腦,「否則你想他為什麼不讓你知道他家的事?」
「嗯,有道理。」穎聖這下全信了,她拍拍心口慶幸不已,「還好我沒真的跟他怎樣。」
頌恩笑笑,捏捏她的肩,逕自走出茶水間。
那天晚上,頌恩一個人在家,因為想喝杯花草茶,所以進廚房燒水,在等待水注滿茶壺的時候,她忽然沒來由地想起穎聖下午的反應,對著壺水,她感歎地笑了笑,仲疆還真的說對了,他的確沒女人敢要。
不過,穎聖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也沒什麼,這社會是現實的,一般女人,應該都如同她這般心態吧。
見水滿了,她把水壺放上爐台,點上火時,電話就響了。
她回到客廳去接,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聲,軟軟柔柔的喊著她,「頌恩。」
「媽。」她的聲音帶點怯意、帶點歉疚,她已經好幾個月沒回去看她媽了。
「你在家沒出去?」葉如儀的語調還是柔柔的。
「嗯。」
「你爸最近有沒有去找你?」葉如儀試探地問。
頌恩照實回答,「兩個星期前有來過一次。」
「他……」葉如儀頓了頓,「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沒有哇。」她回答得有點心虛,基本上那回父親根本沒機會跟她說什麼,就被迫離開了。
「那你應該不知道……」葉如儀聲音小到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什麼事?」頌恩追問。
葉如儀緩緩開口,「我也是你叔叔剛才打電話跟我講,才知道的。」
頌恩心一驚,「爸怎麼了?」
葉如儀歎了口氣,「你爸這幾年,不是都不太管公司、全交給鄭叔叔管嗎?誰知道鄭叔叔一步步把公司掏空了,結果公司跳了票,你爸才曉得。」
「怎麼會這樣?!」頌恩詫異不已。
葉如儀也只能嗟歎。「我聽你叔叔說,最近好多人找你爸要債,你爸只好躲起來。」
「爸現在在哪?」頌恩益發激動了。
「在桃園,你小時候住過的那間屋子,你記不記得?」葉如儀一徑慢慢的語調,話裡傳達著一抹關切。「我是想,如果你有空,就去看看你爸……」
「我現在就去。」她完全明白母親的意思,母親雖然擔心父親,卻不好意思去看他,這時候也唯有她是最好的托付對象了。
她掛了電話,立刻衝進房間裡換了套衣服,抓起皮包便奔下樓,急忙跑向她的車,坐上駕駛座踩下油門,疾速馳去。
她多少有些自責的,照母親的說法,上回父親來找她時,事情應該已經發生了,或者父親是想找她訴訴心裡的問也說不定,但卻被她的任性給打住了。
她怎麼這麼不懂事呢?一點也不體貼!頌恩重重捶了下方向盤,一邊暗罵自己,還好母親打電話來告訴她,否則她還傻呼呼地什麼也不知道,在那邊煮花草茶。
糟!花草茶。
頌恩一驚,差點撞上前方的車,完了,她忘記瓦斯爐上還燒著水,就這麼匆匆忙忙出門了!
她怎麼會這麼迷糊?頌恩恨恨地罵著自己,在這緊要關頭還做錯事,這下可好,掉頭回去關瓦斯嗎?她已經開上高速公路,繞回去至少也要二十分鐘,救得了嗎?
她愈想愈恐怖,拜託不要等她回去時,家裡已經全毀了,搞不好還害了鄰居……
鄰居?
她靈機一動,緊急拿起手機,上回她在仲疆家吃飯的時候,任媽媽曾經給她任家的電話號碼。
她急忙撥了仲疆家的電話,一邊祈禱著,拜託、拜託,不管誰在都好,要有人在啊……
「喂?」仲疆的聲音傳了過來。
感謝上帝,感謝菩薩……她沒花大多時間謝神明,急急喊著,「任仲疆,幫我一個忙。」
仲疆在電話那頭皺起了眉,「你怎麼老是需要人幫忙?」
「我人在外面,但瓦斯爐上還在煮水,我忘了關就跑出來了,拜託你幫我關一下,我有一把備用鑰匙藏在門邊的盆栽下面,就這樣,拜託你了。」頌恩說完,沒等他反應就掛了電話,她知道她可以放心,不曉得為什麼?她信任他,她知道他一定會幫她處理好的。
踩下油門,她毫不猶豫地往桃園奔馳而去。
桃園的房子,就是父母離婚前他們一家的住處,她在那裡住到小學四年級,後來父母離婚,他們才搬離了那裡,屋子於是借給親戚住,這幾年親戚移民外國,那屋子也就空下來了。
她對那房子的記憶十分清楚,或許因為那是她唯一印象中享受過完整家庭氣氛的地方,她明確地記得路、記得位置。
車停在一棟透天的大門前,她下了車,看見屋內只透著一點微弱的光線,她不知父親是否在,掏出手機,撥了父親的號碼。
「爸?」電話接通,她喊了聲。
「頌恩?怎麼啦?」
「你在桃園嗎?」頌恩問。
柴鎮均微驚,「你怎麼知道?」
她沒回答,直接道:「我在屋子外面,你幫我開門好不好?」
「你來了?好,等我一下。」掛斷電話,不到一分鐘,柴鎮均就出現在大門口。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他開門讓女兒進屋子。
「媽打電話跟我講的,」她進了門,見父親去開客廳的大燈,猜想他,也許是不想讓別人找到,才故意把燈光弄暗,忍不住憂心道:「媽跟我說了公司的事。」
「哎!沒事的,」柴鎮均輕鬆鎮定地道:「沒那麼嚴重,你們不用擔心。」
「真的嗎?」她不信。
「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柴鎮均從茶桌上拿起茶壺,倒了杯茶給她。「來來,喝茶。」
見屋裡只有父親一個人,頌恩忍不住問:「她沒跟你過來?」
「她回她媽媽家去了。」柴鎮均回答她。
好家在,她暗自慶幸著,剛才出門完全是一時衝動,現在才想到,如果那女人也在,那她可能直接掉頭回家了。「你們吵架了?」
「也不算吵架。」柴鎮均平淡地解釋,「最近雜七雜八的事多一點,她比較不高興。」
然而父親愈是淡然以對,頌恩就愈覺得他像在掩飾什麼,看來,父親跟那個她不喜歡的女朋友間,是出問題了。
真好,頌恩心裡開心不已,差點笑出來,但父親現在出了事,女朋友也離開,除了雪上加霜之外,似乎沒有別的形容詞,現在最重要的是公司的事,所以那女人的事擺在一邊,暫且不提。
「爸,你公司還好吧?打算怎麼解決?」她憂心的開口,「你會不會怎麼樣?」
「當然不會怎麼樣。」柴鎮均樂觀地笑著,「大家都知道我這董事長只是掛個名而已,管事的不是我,找我也沒用,你想太多啦!」
有那麼簡單?頌恩嘴裡不說,眼裡全是疑問。
「基本上就是欠錢而已,」柴鎮均往茶壺裡又衝了開水,不在意地說:「大不了公司收掉,宣佈破產吧,我回去做魚丸,也沒什麼不可以。」
「講得那麼輕鬆。」頌恩噘噘嘴,直覺父親把實情給隱瞞了不告訴她,怕她擔心。
「人生嘛,本來就要輕鬆面對,不然遇到困難怎麼辦呢?我最慶幸的是,還好在我有錢的時候,替你和你媽都存了不少,現在不至放讓你們過辛苦日於,連累你們。」
「我們哪裡希罕你的錢?」頌恩想也不想,就著急回答,「我們當然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即使不能在一起,各有各的生活,也……」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柴鎮均一連說了三次知道,歎了口氣,隔了一會才問:「你媽,沒有很擔心吧?她是怎麼知道我的事?」
即使語氣仍然能維持平靜,但她聽得出父親心中波動的情緒。
「叔叔告訴她的。」她擰著眉,「媽擔心得很呢!」
柴鎮均自責地道:「都是我不好。」
父母離異,是她最引以為憾的事,她微怨地開口,「你還在乎媽?」
柴鎮均啜了口茶,緩緩說出,「我雖然有過很多女人,但我只有一個妻子,就是你母親。」
頌恩靜默了,沒錯,父親雖然有過很多女人,卻一直沒再婚,但這能表示什麼?「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吧。」
她直截了當的言語,並沒有讓柴鎮均停止話題,他回憶似地道:「我跟你母親,其實當年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在很多地方意見相左,慢慢演變成彼此間難以溝通。」
她不以為然地問:「既然這樣,最初為什麼還要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