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我跟你講這些幹什麼?」她低聲哺語,像在問自己。
「我怎麼知道?」他覺得她的問題很莫名其妙。
她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只覺得現在和他的關係,很像朋友,她可以在他面前說很多心事,可以依靠他,而且他很令人安心、自在,她不會在他面前感覺到尷尬、防禦或不安。但卻又不像是同性朋友間那種簡單的狀況,她對他的感覺比較複雜,比較難以解釋,很難說清楚的。
哎!算了,別想了,頌恩自顧自的歪了歪頭,剛才不才說了凡事要順其自然,所以……別想了。
「嘿,好大的蝴蝶!」她放鬆心情,瞄到身邊竟停著一隻漂亮的藍色彩蝶,忍不住大喊。
彩蝶警覺性高,立刻飛走了,她一時興起,竟追逐起蝴蝶,藍蝶在石堆草叢中飛來飛去,她也利落地跳上跳下。
見狀,仲疆不由得提醒,「你小心點,別摔著了。」
「我哪會摔倒?這裡是我的地盤,我熟得很呢……哎喲!」話才剛說完,她腳下一滑,想爬上石塊沒站穩,人卻往前一補,半摔倒似地抱住了石頭。
他趕緊過去,拉她起來,又氣又好笑地說:「才叫你小心。」
「我沒事啦!」她勇敢地笑笑,拍拍褲子衣服,有點無奈,「衣服髒了……」
「臉也髒了。」仲疆笑著糗她。
「真的?」她急急忙忙用袖子往臉上猛擦。
見她可愛的動作,他笑得都快流出淚來,「假的。」
她氣得瞪他一眼,卻忍不住自己也跟著笑了,心情愉快的她,笑得既爽朗又燦爛。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她的笑容似乎能牽引他的每根神經,左右他的思緒。他不知道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也不願追究,他只知道她是個可愛的女人,他願意和她分享他的時間,他喜歡跟她在一起。
「原來你們在這裡。」柴鎮均的聲音從小徑傳來,語氣中帶點安心,他已經找他們很久了。「怎麼一聲不響就跑了,不怕人擔心嗎?」
頌恩抱歉地對父親伸伸舌頭,古靈精怪地問:「你和媽剛剛才發現我們不見啦?」她眨眨眼,眼裡都是促狹,「我們不見很久了耶。」
柴鎮均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女兒的調侃,「走吧,你媽去買萊了,說晚上吃火鍋。」
「媽?做火鍋?在這裡?」頌恩驚訝地問了許多問題。
柴鎮均回答得很巧妙,「當然不是在這裡,在屋子裡。」
她終於意識到這是事實,忍不住勝目驚歎,「嘩……」
柴鎮均不看女兒的誇張反應,轉而邀請仲疆,「留下來吃飯,沒問題吧?」
「給點面子吧,十八年來,頭一遭。」頌恩雖是幫著父親留仲疆,實則仍表現出她的意外。
仲疆回答得乾脆,「好。」
柴鎮均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兩人走上小徑,他邊走邊道:「上回才跟你喝了一半,還好我屋裡藏了瓶上等清酒,這回我們慢慢喝。」
「爸,你太不夠意思了吧?」頌恩在他倆身後急嚷,迅速追上前去,「我怎麼不知道你藏了瓶上等清酒?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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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回的會面,對柴鎮均和葉如儀兩人的關係的確產生了不少影響,雖然未如頌恩所期望,父母倆就此破鏡重圓,但兩人卻不再是以往冷淡的相處模式,他們帶著對彼此未遺忘的愛,與年齡給予他們的智慧,重新審視對方,且培養出一段新的關係。
而頌恩自己的人生,也因此而產生了一些變化,她感覺到的,就如同那天她告訴仲疆的那些,然而,卻還有她尚未意識到部分。
她和阿倫在氣氛溫馨的咖啡店裡約會,他正說著公司裡發生的笑話。
他說得眉飛色舞、唱作俱佳。換成從前,頌恩早笑得前俯後仰,但今天,她竟只覺得無聊。
她手托著腮,阿倫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怔怔盯著他,突然感覺到,像他這樣的男人,當異性朋友是很好的,因為他很會逗人開心,但當男朋友呢?他有著業務人員的特性,凡事嘻嘻哈哈,可以混就混,並不是個男友的好人選。
但她為什麼會和他交往呢?她自己也不知道,不過她並不太訝異,因為她選男朋友,向來沒有太嚴苛的標準,總是看對眼就好。
然而,回溯兩人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有什麼值得她一輩子珍藏的記憶嗎?
沒有。
她太專注地在腦海中思索,以至於阿倫已經講完了笑話,等著她回應,但苦等半天,她仍只是用手撐著下巴,另一手無意識地用吸管攪著杯裡的冰咖啡。
「頌恩?」
阿倫忍不住喊她、第一聲,她沒回應,喊了第二聲,她終於回過神來。
「哦,什麼事?」
什麼事?阿倫這才發現,她原來一直沒在聽他說話。
「你今天怎麼了?怪怪的。」他有點哀怨的說。
「有嗎?」頌恩笑笑,但她明白,有些事不再一樣了。
「阿倫,」這一刻,頌恩忽然下定決心,不管阿倫會有什麼反應,她都一定要說:「我們分手好了。」
她將分手這兩個字,說得這麼輕鬆、這麼平常,好像在跟侍者點杯咖啡那樣的自然,真的把阿倫給嚇到了,他直覺不相信,「你開玩笑?」
她嫣然一笑,「這種事又不好笑,怎麼拿來開玩笑?」
她好心情、好氣色的樣子,實在讓他摸不著頭緒,分手不都應該很為難或者很惋惜,再不然也該有點歉意。
「你是說真的?」
「真的。」她再次肯定,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她突然很想這麼做就是了。
她的篤定,讓阿倫開始意識到事情大條了,他一臉迷茫問:『為什麼?」
「為什麼呢?」這個問題問得好,她是該好好給他個交代。她想了想,說了實話,「我覺得再玩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怎麼能說玩……」阿倫一臉受傷。
「或許也可以說……」頌恩立刻換個說法,「不想再浪費你的時間了吧。」
「你三十了不是嗎?」她認真地瞧著他,「你的青梅竹馬在南部等了你十幾年,這些年你在台北也沒什麼成就,是不是該回老家接掌你爸的麵包廠,然後把人家娶回家了?」
「你是在乎,始終有一個她……」阿倫說,想成她是在吃醋。
「完全不是。」她語氣堅定。「我們再一起個十年,大概也是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沒長進,但人一生有幾個十年?你應該為未來打算打算了。」
這些話說進了他的心坎裡,他歎,「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這些,只是在這裡的生活很快樂,而且還有你,回去南部,等於要立刻面對現實,唉!」
「遲早要面對的。」頌恩勸他。
「你是真的要分手?』」他抬眼看她,十分不捨。
「嘿,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啊。」頌思安慰著他。
他也只能點點頭,她說的都對、都有道理,他沒話可反駁。
頌思就這樣把阿倫給解決掉了。
在咖啡店門口和阿倫分手後,她獨自走去停車場,她覺得心情好舒暢、好自在,輕鬆得很,連走路的步子都輕盈多了,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感覺?她想了半大,好像記憶中都不曾有過。
就像長了太久的繁雜枝葉,總需要狠下心修剪才會像樣,她突然像是明白了這點。
不知是上了癮,或者食髓知味?她下定決心,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快刀斬掉。
於是一坐上駕駛座,還沒發動車子,她就先拿起手機,急著撥電話給段德。
「喂,我是恩恩。」頌恩先報上身份,然後很勁爆地劈頭就說:「我跟你說,我要跟你分手。」
可想而知,段德當然被嚇到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啊。」她跟他說話總習慣用小女生的口氣,這會一時也改不掉。「我只是不想玩了」』
在她所有男友中,段德和她的愛情觀是最相似的,兩人都把愛情當生活的調劑娛樂,所以她的說法,她知道段德一定聽得懂。
果然,他沒有再多問,只是不相信她會突然轉性,他笑道:「現在不想玩了,萬一下個月又想玩了怎麼辦?」
「哪就再說嘍。」頌恩現在對自己的愛情是毫無計劃的,完全順著感覺走。
「沒關係,若你下個月找我,我還是在。」他仍舊一副深情的樣子。
「哎喲,真難得,你要等我啊?」她誇張地笑了。
這種誓言,本來就是玩笑,說完就算了,他很快改口,「我們以後至少還是朋友吧?」
「那當然。」
「那我過兩天打電話給你,再找你出來聚聚?」段德問。
「好啊。」她不具任何意義地隨口回應。
「那就這樣了,Bye。」
掛了電話頌恩知道,段德雖然瞭解她想分手,但並不相信她能這麼乾脆地放下,他是個自戀的男人,不認為會有女人甩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