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成熟,這似乎將箭頭都指向了同一個對象,她不自覺地慢慢把視線轉向仲疆。
被她那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仲疆不悅的開口,「看我幹什麼?」
「沒有。」頌思迅速收回眼神,但心裡的念頭一起,就收不回來了。
他多多少少察覺她的企圖,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
「我爸對你印象滿好的。」她裝作無事樣,繞著圈圈道。
他皺了下眉,「有什麼話就直說。」
那她就直說嘍!她轉頭殷切地看他,「你陪我去好不好?」
「拜託……」他覺得她很奇怪,竟提出這麼誇張的建議。
可她一點也不覺得誇張,努力地說服他,「看在我爸對你印象不錯的分上?看在上回他請你喝酒的分上?」
他當然可以不必在乎這些,雖然那天和柴鎮均見面感覺還不錯是真的,而她極度期望他能幫忙也是真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軟,「哪天?」
她立刻綻放出笑靨,「我知道你星期六日要上課那……」
「我這星期六沒課。」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老實?
「沒課?那太好了!」頌恩笑得更開朗,「就這星期六。」
「好吧。」仲疆應允了,他有些懊惱自己,他是個很忙碌的人,有許多事要做,為什麼會答應陪她去做這種與他無關又浪費時間的事?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開心地笑了,笑得璀璨而亮麗,即使在昏暗的街燈下,她的臉龐仍因笑容而顯得嬌艷動人。
仲疆不由自主地望著她,忽然之間,他好像有那麼一點點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會答應幫她忙了。
第五章
星期六下午,頌恩和仲疆開了她的小車去接她的母親。
仲疆沒車,約會時開的車都是僱主借他的,而她則十分習慣有男人在車上時就把男人當司機,所以自己和母親坐在後座聊天。
她費了許多工夫向母親解釋仲疆的來頭。第一句是,「他是我鄰居。」
「哦。」葉如儀只平淡地應了一聲。
如同柴鎮均對仲疆的反應,她總心理作祟地覺得她媽也有那麼點懷疑的味道,遂又加了句,「我們只是朋友。」
「哦。」葉如儀這回笑了笑。
不笑還好,這一笑,頌恩又起疑心了,於是她再強調,「真的只是朋友。」
葉如儀疑惑地看看女兒,「我又沒說什麼。」
她趕緊閉嘴,猛然發現,自己好像有點不打自招的嫌疑。
她費了許多工夫,才說服母親一同去探望父親。
即使她們心裡都明白,母親仍然關心著父親,也很想見他,但她含蓄的天性,讓她直覺便要拒絕,『這樣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她比母親乾脆多了,「我星期六下午三點去接你。」說完她就結束通話,幾乎是半強迫地讓母親不得不答應。
就去看看他,也好……葉如儀心裡是這麼想的,雖然女兒已經傳話說柴鎮均沒事,能親眼看見,總是放心一些。
然而雖然說服了母親,頌恩與父親約時間時卻只簡單說了要去找他,並未說明母親也會隨行,因為她不想讓父親有太大的壓力。
以至於,當他們到達老家,柴鎮均來開門,一見到葉如儀時,整個人都愣住了,「你怎麼也……」
頌恩聰明地立刻緩和這尷尬,「爸,你擋在門口我們怎麼進去啊?」
「哦……」柴鎮均猛然想到似的,立刻退讓到門邊去。
「你公司怎麼了?嚴不嚴重?」一進門,葉如儀都還沒坐下,就關切地問了。
「我不是跟頌恩說了嗎?」柴鎮均極力否認,生怕讓妻女操心。「沒事的,你們不用擔心。」
也許是這幾日來的擔憂累積到了一個程度,葉如儀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怎麼可能叫人不擔心……」
柴鎮均見她若隱若現的淚光後垂下了瞼,心中歉疚又心疼,默默不發一語。
葉如儀怔看著他,眼前這男人,總習慣以沉默向她道歉,然而他卻不再是當年她所嫁的那個年輕氣盛的男人,歲月早已領著他步人中年,步入衰老。
她歎了口氣,不忍再說什麼,轉頭環視這間她曾經住了八年的屋子,紛亂四置的雜物與蒙塵的傢俱,讓習慣整潔的她忍不住皺眉,「屋裡怎麼這麼亂?沒人整理嗎?」
「就是沒人啊。」頌恩搶著進出一句。
葉如儀一愣,隨即想起頌恩告訴她柴鎮均的女友似乎已經離開他了,這麼說,那果然是事實,因為這不像是個有女主人整頓的屋子。
「這麼亂,怎麼住人呢?」葉如儀說著,家庭主婦的習性發作,隨手就收拾起桌面來。
柴鎮均驚惶如發生什麼大事,趕緊站起來攔她,「如儀你坐著,別收了,怎麼讓你來我這還做家事……」
葉如儀不理會他,收拾的動作如專業人士般熟練而迅速,半認真半訓斥地說「事業做得成不成功,那是一回事,至少自己住的地方要像個樣,這麼大一個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想到他現在事業失意,生活也沒人照顧,心一軟,她眼眶又紅了。
「如儀……」柴鎮均哺哺喚著,欲言又止,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仲疆和頌恩,倒像是從一開始就成了擺飾,現場完全不需要他們的存在。
仲疆暗暗對頌恩諷道:「是誰說,她如果不在場,她父母就不說話的?」
頌恩對他傻笑,「看來我今天好像是多餘的了。」
她拉拉他,當機立斷開口,「好吧,我帶你去外面走走。」
他們悄然離開了屋子,而屋裡的兩人似乎也沒發現他們消失。
她領他走上屋後的小徑,順著山坡爬上去,人眼是一片翠綠的樹林。
「好久沒來這兒了。」她站在樹林間,有種魚回游到出生地的感覺,她回憶著,「我小時候總是到這裡來玩,有時跟那些堂哥堂姐,有時沒伴,自己也會跑來。」
她採了根醉漿草,深呼吸,往事回到她心頭,「我爸也很喜歡帶我來這,他總是牽著我的手說,頌恩來去散步,然後就到這了。」
她興奮地指向一棵大樹,「如果我沒記錯,我爸還在那棵樹上刻了字哩,刻了我的名字。」
仲疆笑了笑,「真的假的?」
「去看看嘛。」她興致勃勃地拉著他,往那棵大樹跑去,只是事實並不如她所期望,「咦?」
頌恩看著那棵光溜一片,完全沒有任何刻痕的樹。
「在哪?」仲疆調侃道。
「應該沒記錯啊……」頌恩自言自語念著,「難道樹倒了,」
「不是樹倒了,」他笑著點出可能的答案,「是你長大了,記錯了。」
「哎,搞不好。」她也朗朗笑笑,很爽快地承認了。「其實也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靠在樹幹上,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片綠意盎然。「充滿了記憶的樹林。」
頌恩跳到村旁的一顆大石頭上坐著。「我爸對這裡的記憶才久呢,他從年輕時就一直很喜歡這片樹林,所以後來才買了那間屋子,聽我爸說,他總是帶女朋友來這裡約會。」
「那麼。」仲疆附和地出著主意,「也就是說,我們再認真找找地許可以在樹上看見你爸媽刻的字也說不一定。」
「對哦!」頌恩當真了。「下次問我爸,看他那時跟我媽是不是在樹上刻了什麼情話。」
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好笑,她哈哈大笑一會便有感而發,「其實,剛才看到我爸媽那樣,我感觸滿深的。」
仲疆不打擾她,任她說。
「從前,我一直怪他們,」她雙手抱膝丁巴抵在膝上。「既然愛得不夠就不要結婚,既然結了婚,就不要離婚,結果教育出我這個問題家庭下的問題小孩,真是十分可惡。」
「不過,我現在有種不一樣的想法。」她唇角隱隱有著笑容,像是種釋然。「世事總會變,也許他們一開始時是真的想自首偕老,現在的結果,或許也不是他們所期望的。」
「但是,」她抬頭看著天,似是在問天空的意見。「我們總不能因為害怕日後所發生的一切和我們的期望不同,就不去做是吧?所以,我開始告訴自己,」她轉頭面對他,臉上有著燦爛的笑容,開朗而坦然。「對任何事都不應該有任何預設立場,不管遇到什麼,不要強求,也不要刻意迴避,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了。」
「任何事……包括愛情?」仲疆挑明了問。
「包括愛情。」頌恩也坦白回答他。「我現在比較不那麼害怕了。」
「恭喜。」望著她坦蕩的目光,仲疆明白這回她父母的事件,是真的讓她有了改變的動力,他玩笑地說:「這是不是表示.你打算在那三個男友中擇一,一起白頭偕老?」
頌恩蹙眉看著他,「你想大多了。」
聞言,他笑了,她隨即也毫無理由的笑了起來。
是的,毫無理由,就像她現在和他這麼自然地談心事,這狀況她十分陌生,因為自她認識異性開始,她和男人的關係就只有男女朋友,迅速且直接的愛情,從來沒有朋友,或任何類似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