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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雷恩那

  「真不用說嗎?」她嬌聲憨問:「還是讓淡菊替公子數到第六十四格吧,這樣清楚些。」

  「唉,不用不用,幾把鐵器而已,我家多得是,說不準我棋力還略勝姑娘一籌呢,何需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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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苗鹿王府邸

  大廳裡忽地爆出一聲巨響,似是桌椅受到重擊,瞬間碎裂,一干灑掃整頓的僕役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終是捺不下好奇,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繼續工作,眼角全偷偷地覷向廳裡。

  廳中,那名一掌打得樟木桌解體四散的男子,踢開倒地的椅凳往前大跨幾步,一把將另一名斯文的少年揪到自個兒臉前,後者已嚇得俊臉蒼白,唇角卻仍勉強擠出笑來,可憐兮兮地道——

  「大哥,我、我不知道會這樣子,我以為……以為就幾把鐵器罷了,咱們家不是挺多的嗎?我聽騰濟兒說,王府庫房裡的鐵器多到無處可放,而工造廠那兒還不斷生產,真是……真是沒地方放了,呵呵,我輸掉一點,豈不甚好?」

  「王爺,您您……哎呀!騰濟兒當日這麼說,是指咱們王府庫藏的鐵器已達白苗軍械的需求,今年的工作可輕鬆應付了,而您現下這麼說,頗有斷章取義之嫌。」不願蒙受「不白之冤」,一直躲在柱後的騰濟兒趕緊跳出來表態,他正值少男變聲時期,嗓音啞而尖銳,實在難聽得緊。「您別冤我呀!」嗚嗚嗚……要是爺信了,那還了得?!他的皮和肉恐怕要分家了。

  鹿王府大王子,正是這位面色鐵青、單掌毀去樟木桌的男子,此時那只巨掌將同父異母的弟弟往上再提,「嘶」地一響,衣襟裂了個大縫,而兩張臉鼻尖對鼻尖,幾要貼到一塊兒。

  「輸掉一點?!你書讀到背上嗎?!八八六十四格,每格翻一倍,逐格增加,到第六十四格,你知道是多大的數目嗎?!」他怎會有個這麼蠢的親人?!私自溜出白苗遊玩也就算了,明明棋力未臻火候,棋癮卻該死地嚴重,就一盤棋,便把白苗的經濟命脈糊里糊塗地拱手讓人?!

  該死!什麼啟蒙心智、陶冶性情的高雅娛樂,講明了就是投機取巧、紙上談兵,消磨一個人的膽氣,模糊正確的判斷能力!天殺的該死!

  「你知不知道,即使將全白苗生產的鐵器都奉上,也不夠個小小的零頭?!對方肯定是見你道行淺,這才使計蒙你!」

  「沒有沒有,大哥誤會了。淡菊姑娘人品好,棋藝佳,她是靠真功夫贏我的。」說到這兒,少年倒無懼於掐在前襟的力道了,急著要為人辯護。「她事先同我解釋,把綵頭一格一格算給我聽,是我自己沒耐性,不讓她多講的,真的不關她的事。」

  淡菊姑娘?!男子劍眉一蹙,勉強克制怒氣,大掌粗魯地放開弟弟,峻顏微側。「鹿平,此女是何來歷?」

  聞言,距他身後三尺,站得直挺挺像座雕像的勁裝漢子終於放下抱胸的雙臂,平淡地回道:「東霖百花樓裡的紅牌姑娘。棋藝精湛,出神入化。」頓了頓,繼而又道:「之前,老太爺曾向爺提過,要您去東霖尋她來此。」

  是她!他記起來了。

  「該死!」詛咒了句,他雙拳握得死緊,關節處格格作響。

  他這鹿王府是怎麼了?!注定要敗在此女手中嗎?!老的少的全是棋癡,兩年前因她鬧了一回,老的至今還同他賭氣,如今府裡不得安寧,追根究柢,問題又出在她身上!他甚至連她生得是圓是扁、是胖是瘦都沒個底,便得將整個家業雙手拱出?!

  「真該死!」他右拳擊在左掌心,薄唇急速吐出連番「咒語」,雙目微垂,腦中已迅捷地擬思對策。

  在煙花地裡打滾的女人,會是什麼好人家的姑娘?!偏偏五弟心思單純,書獃子憨氣,教人蒙騙還口口聲聲替對方說話,蠢呵!

  「大哥……我、我有件事還沒對您說,我……這個,嗯……這個……」

  利眼陡抬,他直勾勾地瞪住弟弟。「有屁快放!」

  「呃……我是要說啊。唉,您知道的,下棋才下一盤怎能盡興?棋逢敵手,不痛快較量怎對得起自己?更何況我迢迢遠路趕去東霖,又花了好些銀子才見到淡菊姑娘一面,所以我……所以我……大哥,您別這麼瞅著我,我、我會結巴。」

  極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他太瞭解這個么弟了。

  「鹿皓皓。」他沉沉喚出么弟全名,目光不移,緊盯住么弟垂放的兩袖。「把十指伸出來。」

  鹿皓皓僵硬地笑了笑,雙臂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往身後一縮,自知躲不過,他硬著頭皮深吸了口氣,閉著眼,一堆話連珠炮似的吐將出來——

  「大哥我就是要同您說這件事我輸了第一盤棋又贏不了第二盤輸了第三盤又贏不了第四盤我也不知共下了幾盤反正下幾盤輸幾盤結果淡菊姑娘把我的血鹿戒指贏走了我也不想的您別生氣!」一口氣道完,他抱著頭拔腿便跑,往廳外衝出。

  下一刻,一張樟木椅跟著飛出大廳,力道強悍,後發無至,將倉皇逃命的鹿皓皓打趴在地上。

  「鹿皓皓,我真該掐死你!」巨吼狂嘯,連廳頂都震得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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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  東霖麗京  百花樓

  依舊日落,依舊霞紅,錦閣外的天台,風帶幽香,頗有春日情懷。

  「喲,你瞧,這張紙挺重要的吧?隨意丟在茶几上,要是教風吹走,那可不好了,我幫你收在木盒裡安穩一些。」說話的正是百花樓裡大小姑娘們口中的嬤嬤,名喚雲倚紅,年雖四十有餘,卻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吹走就吹走唄。嬤嬤想要,木盒裡多得是,全當女兒孝敬您了。」姑娘嘻嘻笑著,眨眨明眸,兩指夾起一粒黑子,啪一聲清脆地落在棋盤上。

  雲倚紅以手勢支開伺候的兩名丫鬟,款款移步,與淡菊隔著矮几對坐。

  「好興致啊,嬤嬤今兒個不管樓下生意,要同淡菊下盤棋嗎?」

  此時錦閣中已無旁人,雲倚紅蛾眉略挑,手已伸來擰了把她的嫩頰。

  「你啊,就這張臉蛋騙人,明明古靈精怪、腸子九彎十八拐的,裝起清純無辜還真要命,吃人不吐骨頭。」

  淡菊仍嘻嘻笑著,梨渦可愛地跳動。「我最想騙的是您,可惜您不上當。」

  「這得慶幸我早一步知道你的底細。」若非如此,她說不准要陰溝裡翻船,也教這小妮子一張天真純美的臉蛋給蒙了。自嘲地笑了笑,雲倚紅清清喉嚨又道:「上回打白苗來的那位書生少年,讓你殺個片甲下留,你也真夠狠,坑了人家那樣的綵頭。」

  「哪兒狠啦?!只八八六十四格,我還沒同他下圍棋呢。」象棋已經不得了了,若換成圍棋,縱橫各十九線,格數更多,賠得更慘。

  雲倚紅又道:「那書獃雖然寫了字據,我瞧還是不妥,你實在不該讓他走的,若能扣著他,咱們籌碼豈不高些?」

  「不怕的。」淡菊回得輕快,櫻唇露笑,望著棋盤,眉心卻微乎其微地皺了皺,只因指尖捏著的白子尋不到佳處落腳。

  「不怕?!」雲倚紅眉挑得更高,額上的金鈿跟著流轉光輝,她揮著香帕又道:「上頭催著想得到消息呵,都暗地遣人來問了好幾回了。」

  「唉,淡菊知道,正想辦法呢。呵呵……放走小的才能釣到大的,咱們且等著吧。」舒了口氣,終於將棋子落下。自己同自己下棋最是勞心,黑是親、白也親,是非黑白攪成一團,敗亦勝,勝亦敗,永無準則。

  「就憑那隻小的寫下的字據?」雲倚紅瞄了瞄木盒,適才收納進去的那張字據雖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但要是對方來個死不認帳,也是廢物。

  那張甜死人不償命的臉容一抬,自然嬌笑,傻呵呵地道——

  「是啊,就憑那張字據……」恐怕是不夠呵,但若再加上那個傳說中的血鹿戒指,何愁君之不至?

  雲倚紅緊盯住她,雙眸細瞇,忽地道:「小丫頭片子,老娘信了你才冤呢。」欲再說些什麼,錦閣外忽地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有一行人正往這兒闖進。

  「這位爺兒,請留步!您不能這麼不講道理啊!這、這算什麼啦這是……您要見淡菊姑娘也得按規矩來啊!要是每個上百花樓的人都像您這樣,還像話嗎?!哎呀——」那個上前阻擋的夥計教人瞬間扳脫了手腕,痛得跪倒在地。

  見狀,一旁的花娘、僕役和丫鬟們全屏著氣息貼壁直立,沒誰再敢造次。

  雲倚紅步出錦閣大門,呈現在眼前的便是如此情狀。

  「喲——這是怎麼啦?!天下大亂嘛!祥子,你怎麼得罪爺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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