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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雷恩那

  這些想望是單純的,絕非為了上頭的命令,她想親近他,靜靜地親近他的心,如此而已。

  只是她沒料及,他會答應得那麼爽快,真讓她相皓皓跟隨而來。

  「當然。」嬌憨地笑開,她把那奇怪的感覺拋到腦後,小鳥依人的黏在他身邊,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便停。

  礦地的環境還算乾淨,不過因為這一處是新的礦脈,人手調配尚嫌不足。

  一旁,負責新礦區的幾名師傅輪流對著鹿蒼冥述職,淡菊側眼瞧他,見他眉峰微擰,神情認真而嚴肅。

  「……已經按爺先前交代的辦了,東邊這條礦脈較淺,容易打通,這幾日的進展還算不錯,若人手足些,西邊這條也可以動工了。」

  一名師傅對著前頭比手畫腳,指來指去的,內行的人一瞧便知,可淡菊這會兒皺足鼻尖,仍是一頭霧水。任她再聰明靈巧,也有吃癟的時候。

  「小心照看,這處的土質太鬆軟。」鹿蒼冥銳目環視,壓根把淡菊當成隱形人,全然沒想多費唇舌解釋。

  怪哉。淡菊暗自思忖。他若不願她來,一開始大可斷然拒絕,做什麼現下才來擺臉色?!要不是自個兒把手硬塞進他大掌裡,他可能早將她丟得遠遠的,教她在這廣大灰沉的礦地裡自生自滅。

  此一時刻,鹿蒼冥被動地握著那只溫軟的柔荑,內心亦是陰鬱矛盾、五味雜陳。

  昨夜,鹿平進一步回報的消息像塊大石般,沉甸甸地壓住胸口。

  她是東霖棋中狀元,是麗京百花樓的鎮店之寶,是他鹿蒼冥的妻子,這些身份全是為了佈局?她到底是誰?!

  不遠處,幾名婦人提著水經過,地上石礫多,踩著一腳高一腳低的,一個纖細的身影忽地顛了顛,水灑了出來,眼見就要跌跤——

  鹿蒼冥的動作迅雷不及掩耳,丟開掌中小手,直往前竄去,穩穩托住那姑娘的身子。

  「王爺……」那姑娘攀住鹿蒼冥雙臂,臉容抬起,是個可人的苗部女子。

  淡菊心臟緊繃,危機感瞬間籠罩了她,美眸不禁瞇起。

  「你來這兒做什麼?」鹿蒼冥訝然質問,手掌像沒了知覺,還大大方方地放在她腰上,沒打算收回。

  那姑娘溫和一笑,略微羞怯地道:「我聽說新礦區人手不夠,所以就跟著大家過來幫忙……沒想到王爺也來了。」

  鹿蒼冥眉心聚攏。「這兒的工作你做不來。」

  「可以的,我——啊……」她想站直,才發覺腳踝似乎扭傷了,疼得冷汗盈額。

  「你腳受傷了,小心,別再摔倒了。」淡菊衝了過去,搶在姑娘再次倒進鹿蒼冥懷中之前,把她的巧肩摟向自己。「我扶住你,盡量靠,我的肩頭軟,比較舒服。」只要別靠進她男人的胸懷裡就行。

  她這個心機狡詐,心腸惡毒、名震麗京的花魁娘子,正和一個小姑娘吃醋?!

  是!心裡冒出的泡泡兒一個酸過一個,她就是吃醋,就是嫉妒,就是想把這苗部姑娘推得遠遠的,不准再接近鹿蒼冥一步。

  那姑娘略略錯愕,不僅是她,在場的人都張大眼瞪住淡菊。怎麼原先瞧起來挺嬌弱的夫人,這會兒力氣倒十分是勁了?

  鹿蒼冥不發一語,五官有些凌厲,目中又揉進一抹別具深意的試探。

  「一個個愣著做啥兒?!哪邊可以讓她坐下來休息?!」

  被淡菊這一嚷,幾名師傅和大嬸總算回過神來,七嘴八舌地搶著指路。

  「石屋那裡有地方,」

  「裡頭有幾間房,還算乾淨。」

  「那屋裡頭還挺舒適的,我去張羅點溫水送過去。」

  淡菊點點頭,垂下眼,對著尚未回神的姑娘溫言道:「我扶著你,咱們慢慢走回石屋那兒。」

  玲瓏剔透,我見猶憐——這苗部女子生得恰巧是男子最喜愛的那一類型。若在百花樓,鎮店之寶非此姝莫屬,她這個淡菊姑娘可能得滾在一旁喝西北風了。

  「慢慢來……」她輕聲叮嚀,腳才剛抬起,還沒跨出去,鹿蒼冥卻已伸手介入,不由分說地將那姑娘一把攬去,接著乾脆攔腰抱起。

  「王爺——」

  「腳受傷,最好別走動。」淡淡地掃了淡菊一眼,他橫抱著那姑娘,往石屋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一把火燒了上來!淡菊指甲幾要掐進掌心,除了嗆死人的妒嫉,還有一股怒火,不是氣那位苗部姑娘,而是針對鹿蒼冥,隱約覺得,他是故意的。

  偏偏有人過來火上加油,「嫂子……臉色不太好看耶,你要不要也到石屋那兒休息一下?」鹿皓皓五指在她眼前晃啊晃的,不知在旁觀看多久了。

  要,她當然要去!深深地吸氣呼氣、再呼氣吸氣,終於寧定躁亂。她皺著鼻尖蕩出一朵笑,「瞧見了嗎?那姑娘是誰啊?生得可真美。你要討老婆就該找這種的,溫溫順順的,多好。」心裡咬牙切齒。

  鹿皓皓搔搔頭,傻笑。「她是安契兒,從白苗大寨出來的,好多人都在傳,說她其實是大寨族長的私生女。呵呵……我也覺得她很美啊。」

  族長的私生女,那好歹也是位公主囉。「你大哥待她挺好的嘛。」她盡量忍住話中的酸味,說得雲淡風輕。

  「大哥待人向來都挺好的呀。」

  是嗎?!面對她時,他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那種溫和的神色,他倆從一開始就衝突不斷,不是橫眉豎眼,便是嚴肅冷淡,只除了兩人親熱時……

  淡菊美眸再次細瞇,心發酸,實在不是滋味到了極處。

  ☆☆☆☆☆☆☆☆☆☆  ☆☆☆☆☆☆☆☆☆☆

  入夜,白苗這兒的月娘有種朦朧的美,軟軟地灑下銀光。

  鹿蒼冥下午一回府就待在書房裡沒出來,同幾名手下正在商談些什麼。

  淡菊睡不著,獨自晃出房外,立在簷廊下,恍惚地瞧著如此醉心的月色,回想起今日之事——

  她仍是追著鹿蒼冥到了石屋,神情自若,裝作毫不在意,卻將一干人全請了出來,說是自己懂點醫術,會好好替那姑娘瞧瞧腳傷,其他人該忙什麼就忙什麼,交給她便成。

  女人嫉妒的模樣最醜了,不管她生得何等美麗。關於此點,她在百花樓早領教過不下百次,那些上門逮相公的婆娘,一個比一個可怖,她縱使快被酸醋淹死,也絕不讓自己淪落至那樣的田地。

  然而,安契兒真是個好姑娘。相處只有一個時辰左右,淡菊已將她的性情摸得八九不離十。溫柔、美麗,淡淡高雅,笑容略帶羞澀,所謂人淡如菊指的該是安契兒,而非自己這種壞心腸的女子。

  她不該喚作淡菊的,呵……可是不叫淡菊,那自己又該叫什麼?

  忽覺身後灼灼熱熱的,她下意識回頭,見到鹿蒼冥立在廊道的另一端,正深沉地望住她。

  「忙完公事了?」她微微笑,沒來由地,鼻子竟有些酸意。

  鹿蒼冥沒回答她的話,卻問:「為什麼還不睡?」

  「不想睡。」就是不想睡嘛,能有什麼理由?即使有,也無法說出口。

  她抿了抿唇,繼而又說:「我看月亮呢,今天安契兒跟我說了一個有關月娘的故事,挺有意思的。」連忙偏過頭,感覺酸意由鼻尖蔓延到眼眶,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莫名其妙,怎麼自己也學會傷春悲秋,哭個啥兒勁啊?!

  沉默了會兒,他淡淡言語:「白苗這兒聚集了許多部族,自然有許多關於月亮、太陽或花單樹木的部族故事。」

  「鹿族也是?」她問,輕輕啞啞的。

  「鹿族也是。」他答,也是輕輕啞啞的。

  淡菊眨眨眼,深吸了口氣,總算控制住自己。她回眸又是一笑——

  「蒼冥……你想娶怎樣的姑娘?」

  鹿蒼冥一怔,似乎沒聽懂她的話,兩道濃眉蹙攏,片刻才道:「我已經娶了你。」

  「不是的……」她可愛地歎著氣,搖著螓首。「我是指你心裡真正想要的。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心上人該是什麼模樣?比如,臉蛋要粉粉嫩嫩的,眼睛會說話,有一頭烏亮亮的發,嬌嬌小小的,可以讓你抱在懷裡呵護……喔,對了,還要待你很溫柔,笑起來像釀了蜜一般。你說好不好?」就是在說安契兒嘛。

  兩人隔著幾步距離,靜靜地相視著。

  淡菊等著他的答案,卻覺男性面容罩上陰鬱,薄唇緊抿著。

  又過了片刻,他才不太甘願地啟口——

  「你想過自己心上人的模樣?」

  這習性真壞,他總不直接回答問題,老愛丟出另一個問題反問對方。

  淡菊憨氣地笑,「當然想過。」

  聞言,他沉默許久,雙目燃燒兩簇火把,直勾勾地瞪著,有些兒嚇人。

  又來凶人?唉……反正也習慣了。淡菊內心苦笑。

  「我進去睡了。」斂下眉,她旋身回房,再不走,真怕自己會當著他的面哭出來——因為心酸妒嫉,因為難過傷心,她才不要,那多醜啊。

  「等一下!把話說清楚再走。」沒頭沒腦的,他忽地衝來扣住她的手腕,一臂攬住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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