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還沒談完……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淡菊無辜地眨眨眼,一臉歉容。「那……我待會兒再過來。」
「別走。」鹿蒼冥喚住那縮回一半的臉蛋,「你進來。」瞄了鹿平一眼。
「爺,屬下先行告退。」鹿平敘眉垂眼退出,在門邊和淡菊擦身而過,他有禮卻又冷漠地頷首致意,接著跨出房門,關上門扉。
古里古怪的傢伙,一張臉像千年強屍似的,笑也不笑一個。淡菊在心中嘟噥,想著若有機會,肯定要好好作弄他,唉……她心腸壞,沒法子呵。
「爺爺方才派人尋你。」鹿蒼冥主動打破沉默,目光幽深地盯著她,頓了頓又道:「你不該同他下棋,花精神想棋招,他又要頭疼難當。」
「爺爺是長久時間解不出棋,才會鬧頭疼,現下有我在,我會幫著他想。」對自己的棋藝,她也真夠有自信了。
「過來。」他聲音持平。
淡菊笑著,像蝴蝶般翩翩飛到他身邊,兩手往前一遞。「你瞧這玩意兒。」手中是一柄鑲著紅玉的匕首。她繼續又道:「在庫房裡找到的,好美,我想要,可鄭師傅說得來問你,他不敢做主呢。你啊,到底給不給人?」
他靜瞅著,唇微微上揚,一掌忽地攬住她的腰身,往自己胸懷一帶。
「啊——」淡菊整個人跌坐在他大腿上,教他抱個滿懷。她抬起臉蛋,和他近近地凝視著,氣息交錯,頰邊自然地染上紅暈。
不說話好像怪怪的:心咚咚地大打響鼓。她抓住他戴著血鹿戒指的手,又把那吶短匕首湊上,輕聲道:「瞧,匕首上鑲著的紅玉和戒指上的紅玉挺相像的,只差裡頭沒有雄鹿模樣的紋路。」
他大掌反握,拇指摩擦著她柔膩的掌心,卻不言語。
「蒼冥……你怎麼不問我另外那只血鹿戒指到哪兒去了?」狀似不經意地問著。她向來喜歡推演,旁人想的是下一步,她在意的是往後的十幾二十著,人生如懼,已然習慣了。
可定,她真是被他攪得好生困惑。娶她,不就是為了拿回鹿族之物?可婚禮都過去兩個多月,她等著他質問,因自己已安排好一切,他若要拿回戒指,兩人又有得玩啦。但是他怎地變得漠不關心似的,一句也沒對她提及?
好一會兒,鹿蒼冥終於啟口:「我若問起,你便會乖乖地交出來?」
鼻尖又習慣性地皺起來了,她軟軟回道:「嗯……會乖乖地告訴你藏在哪裡,不會乖乖地交出來。」又在玩拿手的文字遊戲了。
男性的眼瞳閃過暗金流彩,鹿蒼冥內心其實是矛盾難解的。
他與她的結合,緣起於血鹿戒指,是有所目的、非己所願的婚姻,在娶她入門那一日,他早該同她要回那戒指,可不知怎地,這件事倒變得微不足道,所關注的卻是她的人、她的想法、她真正的動機……
「你把它藏在哪裡?」順應她的意思,他問得漫不經心,壓根不指望會得到答案,卻好奇她接著想玩啥兒把戲。
淡菊頰畔酒渦可愛地閃動著。「我把戒指放在咱們房裡某處,閒來無事悶得慌,你就去找找唄,反正我是把它還給你啦,可不能說人家食言。真找不到,你給我說些好聽話,我自然會告訴你的。」
說些好聽話?要他開口求她嗎?哼……他挑挑眉,欲笑不笑的。
「你在想什麼?怎麼都不說話?」唉,男人的眼睛實在不該長得這麼漂亮,罪過哪,瞧得她心悸難平,腦子都不清楚了。「唉……你到底要不要將這把匕首給人家?當初皓皓輸給我好多好多白苗鐵器,你們不認帳也就算啦,人家只要這一把,不過分吧?」
想到此事,鹿蒼冥心中頓覺好笑,卻只是聳了聳肩。「那張字據簽的姓不對,不能賴給鹿王府。」
她輕哼一聲,眸光流眄。「你最好啦你。」
為了字據這件事,她私下早找來鹿皓皓一陣「嚴刑拷打」,那書獃是真不敢以鹿姓在外頭招搖,而非心機重。呵呵呵,想也知道。
「你要匕首做什麼?女人家玩刀弄槍的,小心劃花臉蛋兒。」他掌心揉捏著她的皓腕,如此纖細,彷彿用力一掐,便能硬生生折斷……但肌理明顯,筋絡淡泛,又像練過武的模樣……
「你別小看女人家,我也有本事保護男人的。」忽地發覺自己說得太快,她頓了頓,連忙說明:「我是說……若遇上緊急時候,女人家不一定就沒個用處,也能立大功,化險為夷的。」
他直直瞅著,看得她一顆心都快跳出嗓口,才慢條斯理地道:「你想保護誰?我嗎?」
雙頰熱辣辣的,她胸口上下起伏著,小頭顱微微一點。
「為什麼?」精明又問。
為什麼……是他?好問題。這說得明白嗎?
淡菊身子微震,唇掀了掀,沒能順暢地說出口,只覺一股熱流正方寸間泛漫開來,像波浪,像由遠而近的海潮,層層湧現。
靜默了會兒,那輕細的聲音才由唇間吐出——
「你是我的男人。」
電流瞬間竄起,鹿蒼冥神情陡地僵硬,而淡菊自己也懵了,一個小小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在耳邊告訴她——
來不及,真的來不及了……你把遊戲當成真,把自己也給玩進去了。
「我鹿蒼冥從來不需要誰保護。」
他語氣冷淡,排拒著那份因她的話所引起的心痛感受,可儘管如此,他的動作卻背道而馳,雙臂猛地收縮,下一瞬,唇充滿狂熱的力量,已狠狠地罩住她的朱唇,近乎蹂躪地吻著。
他唇下的女子輕輕合上了眼眸,熱情地、不由自主地回應著,而那細如絲的聲音仍在耳畔徘徊下去,一遍又一遍地說——
真的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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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常想,東霖那邊若有動靜,將在何時?會用什麼方法知會她?又會派誰與她接觸?越想,越心驚,她害怕那一日的到來。
上頭命令她前來接近這個鹿族男子,不動聲色地待在他身旁,進入他的地域範圍、他的生活,甚至是他的生命。這時間沒個界定,她只管靜靜潛伏著,去看、去聽、去搜集,一旦東霖和白苗再難維持友誼,便是她上陣之時。
以妻子的身份走往背叛的路,他絕對要恨她的……依那剛強的性子,恨一生一世都不夠,怎麼辦?怎麼辦?她害怕那一日的到來呵……
「嫂子!」鹿皓皓忽地在她耳邊大嚷,見她嚇了一大跳,呵呵笑得好不得意。「想啥兒呀?瞧你魂不守舍。大哥就在前頭,你想他,儘管瞪大眼睛瞧啊。」
淡菊捂著怦怦跳的心口,柳眉倒豎。「臭皓皓。」
「我不臭,香得很。」他近來好生可憐呢,被這位長嫂整治得挺徹底的,開始跟著師傅學知識,不是學書冊上的,而是有關鐵脈探尋、開採、洗鐵、冶煉,還有鐵器的製作等等工藝,這些是白苗賴以維生的技藝,也是鹿王府存在的價值,她軟硬兼施地逼著他學,說是將來可以幫大哥撐起這個家。
唉……摸著被狗啃得剩下丁點兒大的良心,這些年大哥真的很辛苦啊,那他就聽嫂子的話多學著點了,要不,她不陪他下棋便罷,還只給爺爺擺古棋譜,不許他瞧,嗚嗚嗚……他會睡不著啦。
淡菊美眸瞇了瞇,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你大哥今天難得帶咱們來礦地,有很多東西可以學,你去向鄭師傅請教,要認真點兒,回頭我請師傅們考你。要是答不出來的話,那就——嘿嘿嘿嘿……」她留下無限想像的空間,向前頭小跑了幾步,忽又掉頭回來,笑著交代——
「記住啦,別去勾搭姑娘,府裡的丫鬟們要是知道了,肯定好傷心。」
礦地旁建著一排石屋,許多婦人和年輕姑娘進進出出忙著,外邊架著兩三處爐火,燒著熱水,專為工作的男人們張羅飯菜。
適才自己胡思亂想,沒跟上鹿蒼冥的步伐,此時,她丟下垮著一張俊臉的鹿皓皓,追了上去,也不在乎還有其他幾位師傅跟在鹿蒼冥身邊,小手已主動而大膽地塞進他的掌心。
「別走那麼快,好多東西我都不懂,你不說,怎學得會?」語調柔柔軟軟,同方才真是天壞之別。
鹿蒼冥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放開她的手,神情平淡。
「利用這機會,好好看吧。」
剎那間,淡菊心陡震,一種極詭譎的感覺掃過,她說不上來,卻覺得這個男人好似在刺探自己,話中有話,那對漂亮深邃的眼瞳中一圈一圈黑幽幽的,彷彿藏著許多意念,全是她難以想像的。
今晨,她得知他欲出府來礦地巡視,想也沒想,拖著鹿皓皓便要求跟著前來。這是以往她從未接觸過的經驗,自心中對他慢慢有了自覺,便開始想去瞭解他擔在肩上的責任,想深觸他的一切尋常生活,想知道他心裡有些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