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菊側過臉蛋,甜甜一笑,輕聲道:「他派人回去準備婚事?」點點頭,她語氣略頓,眉眼稍斂,「是呵……他是挺急的,巴不得快些迎娶我,這很自然……」再自然不過了,為了什麼?呵呵呵……不就是為了那只戒指。
她當上花魁,脫籍青樓,嫁給自己選擇的良人。她告訴過他,這是自己心底的願望,而他則是被逼迫著為她達成。
她嫁他為妻,然後,就該把戒指還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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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鹿蒼冥行事全沒個準兒,腦子裡轉些什麼只有自己知道,馬隊入白苗後又行半日,途中來了一隊人馬相迎,他忽地命騰濟兒去知會淡菊下馬車,改乘八人大花轎。
迎親隊伍采的是白苗的風俗,眾人身穿斑斕衣裳,胸前斜繫著紅綵帶,也有吹鑼打鼓,也有跳舞歌唱,一群苗部女子對著淡菊蜂擁而上。
瞧著眼前陣仗,淡菊還沒回過神來,就見一簾布幕繞著她圍起,女子們又叫又笑,七手八腳地扒光她的衣衫,將錦紅霞彩的嫁衣套在她身上,為她挽起發,戴上銀飾珠簾,一張俏臉在珠簾後若隱若現。
反觀新郎倌就輕簡許多,只隨意地在胸前繫著一朵紅彩,接著隊伍敲敲打打,沿途好多人家都出來觀看。
鹿王成親在白苗是何等大事,淡菊坐在花轎裡,頭蓋珠簾,身穿嫁衣,耳邊傳來熱鬧的炮竹和鑼鼓噴吶聲,心頭還有些茫茫然。
就這樣,她被一路抬進鹿王府邸,應付接下來一連串的習俗,任由幾位大娘扶著、牽著,只知道鹿蒼冥就站在身邊,兩人拜天地、對老太爺下跪叩首,然後夫妻對拜,週遭忽地歡聲雷動,好多好多的花瓣和谷粒當頭撒下,撒得她跟著躲著、叫著,最後靠進他懷中吃吃笑著。
可不可以稍稍放縱一下?將那些複雜的人事物全拋得遠遠的,就當彼此相愛著,有情人終成眷屬。
「教我跳舞。」她大膽地拉著鹿蒼冥的手,朝大庭中圍著火、跟隨琴鼓節奏開心舞動的男女老幼沖了去。
「我不會跳。」雖如是說,鹿蒼冥仍乖乖地由她拉著走。
「會,你會跳。」她仰著頭,略略踮起腳尖,吐氣如蘭:「你要不要幫人家除下珠簾?我瞧不清楚你呵……」
他像被下了蠱,五指伸去,緩緩撥開遮著她臉容的銀珠串子,目光轉為深沉,瞬也不瞬。
雙手搖著他的單臂,淡菊隨著樂音哼著曲兒,兩隻腳已不安分地動著、踢著,粉頰紅撲撲,有兩個深深的小酒渦。
「賞你一個吻。」她忘情輕喃,腳尖一踮,唇輕輕印著他的,如蜻蜒點水。
這當眾挑逗的大膽行徑落入眾人眼裡,笑鬧聲忽地更加響徹雲霄,好多對男女邊跳舞、邊唱著白苗情歌,叫囂著、吆喝著,團團將他們圍住。
「爺,上啊!怕什麼,加油!」騰濟兒又是拍掌又是揮拳,心想,豈能讓姑娘專美於前,搶盡風頭?她敢當著大夥兒的面親熱,爺就該結結實實地回應,教她知道厲害。
「騰濟兒,你太激動了吧!」鹿皓皓呵呵傻笑,顴骨紅通通的。適才太多的苗部姑娘要他「陪酒」,顯然是有些醉囉。「來來來,咱們跳舞去,這鹿王府的大庭難得這般熱鬧哩。」
「哇——五爺,我不是姑娘,你別摟著人家的腰,我怕癢啊……」
沒誰聽見騰濟兒的哀嚷,大庭中唱歌跳舞的人群陡地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鼓掌,紛紛讓開一條路來,因為鹿蒼冥不但回應了淡菊那個香吻,還猛地健臂一振,將她攔腰抱在懷裡。
「盡情玩吧。」他撂下一句話。
彷彿大赦天下般,男女老少歡聲雷動,接著,他頭也沒回,抱著新婚妻子大步離去。
小臉兒埋在鹿蒼冥胸膛間,小手捉著他的前襟,淡菊這才隱約醒覺到撩撥他後,可能得承擔什麼樣的後果。
該害怕嗎?可是心中柔柔軟軟的,沒半分憂懼。這是自己此生唯一的一次婚禮,不論往後如何,她與他是好是壞、是聚是離,她都將珍惜與他的這一回。所以,就允許自己放縱吧!
漸漸地,身後震耳欲聾的喧鬧聲變得模糊恍惚,她不在意兩人到底要去哪裡,只是輕輕地笑著,小腿頑皮地踢了踢。
鹿蒼冥以腳踢開房門,大步跨進。
箬房中四位服侍的丫鬟曲了曲膝。「爺、夫人。」
「都出去。」低低命令。
「是。」
他將閒雜人等全趕走了,等門被關上,他雙臂陡然一攤,把懷中人兒拋進錦墊鋪就的床榻上。
淡菊滾了半圈,慵懶地伏著,一張臉嫩得幾可掐出水來,像熟透的香桃般。
「鹿爺……」明眸裡似有一汪水,眨啊眨地瞅著他。
兩人的洞房花燭夜在幾日前便已行過,什麼肌膚之親、夫妻之實,該做的全都做了,說粗魯些,他早把她給吃干抹淨了,可鹿蒼冥發現自己的定力仍受到極大的考驗,有些難以招架她的誘惑,只隨意一吻一笑,心頭火便已煽燃而起。
兩人從相識進而訂下婚約,一開始雖然像出鬧劇,衝突、抗拒、無奈,而後妥協,可這一時刻,他忽地覺得,原來成親也不是什麼太難受的事。
「我要你喊我名字的,你忘了?」他在床沿落坐,自動將胸前的紅彩解下,目光極具侵略性。
淡菊搖搖頭,身子朝他滾來,螓首枕在他大腿上,笑歎了口氣。
「你是不是有話問我?」
「問什麼?」大掌自然地落在她腰際。
他應該急著想知道那戒指的下落才是,可神態語氣卻這麼慢條斯理的,與以往大不相同。呵,古怪呢。
「該把東西還給你了……」淡菊幽幽喃著,柔軟小手撫著他的面容,那觸感有些扎手——他下顎冒出點點胡青,瞧起來粗獷,好有男兒氣概。
她心想,他都已委屈地娶她進門,算是教她給套上了繩,而控繩的力道要懂得拿捏,緊時緊、松時松,絕不能一味地懸著,總要給些好處的。
鹿蒼冥也不言語,莫測高深地細瞇雙目,掌心順著她美好的曲線來回摩挲,單邊臂膀摟起佳人,頭跟著緩緩俯下——
「……蒼冥,呵呵……鹿蒼冥……你生得當真好看哩……」她傻傻笑著,鼻尖輕皺了皺,在那張好看的男性薄唇抵上自己豐軟唇瓣的同時,醉了似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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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光微微刺眼。
鹿蒼冥迷惘地醒來,擰了擰眉,側頭瞧去,枕邊已無旁人,只剩自己。
他向來淺眠,能睡得這麼沉、這麼熟,還日上三竿才睜開眼,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翻身坐起,他由地上拾來一件衣衫套上,邊動作著,思緒也漸漸地靈活起來。
離開白苗好幾日,幾處礦地雖命手下看著,不至於出什麼問題,今兒個得空也該前去巡視。還有,得訂下確切的日子,請白苗各大寨前來鹿王府聚首一番,對於今後鐵器生產以兵器為重,抑或著重工藝,以繁榮經濟為主,大家提出己見,也好斟酌商量,確定方向。再者,東霖和白苗之間,到底要如何發展?是往好的一方去,還是背道而馳,終至絕裂?
思緒悠轉,他沉吟著。那日藏身在林間,以響羽箭連番襲擊之人,真是受東霖所指使?這事十分棘手,想查也無線索切入。
那襲擊主人跟淡菊……可不可能有些關係?她臉上總有孩童般稚嫩的神態,說話和舉止有些教人摸不著邊,要說她傻,還是誇她聰明?
那一對眸子清亮亮的,笑時有多種面貌,有時帶著傻氣,有時無辜,有時又噙著醉死人的歡愉……那身子抱在懷裡是嬌小了些,但腰是腰,既蠻又纖;臀是臀,既俏又圓:胸脯是胸脯,堅挺又飽實,恰巧教他合掌握著,而一身的水嫩粉膚散著淡淡幽香,聞上幾口,神魂都飛到九霄雲外,銷魂……直是銷魂……
搞什麼?!
他忽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露出苦笑。這是怎麼回事?他該把心思花在正事上,怎轉著、轉著,全繞向那個纖秀的人兒身上了?真該死!
頭一甩,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掉,他立起身軀,想喚來下人準備沐浴,這時才瞥見方桌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盆小粉菊。
他認得這小盆栽,正是淡菊所有之物,花心淺淺、清香盈盈,她一路由麗京帶來,極為寶貝,怎麼這會兒卻擱在這裡了?
疑惑地皺起眉心,他走近一瞧,見盆底下還壓著一張紙,以秀氣的字體寫著--
贈君淡菊,暗香留意。
何解?他心一蕩,眉眼沉吟。
今天是他新婚頭一日,眼剛睜開,新娘便跑得不見人影,卻有本事攪得他一個頭兩個大。想來,往後的日子不會太平靜。
他微微牽唇,將粉菊湊至鼻前,香味似有若無,教他又想起她膚上的甜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