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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汪孟苓

  唐若可緩緩張開眼睛,映入眼瞼的是已經住了數星期的客房,教她意外的是,威奇就守在她床畔打著盹。

  連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依舊深鎖,明顯睡得極不安穩,他是在擔心地嗎?她多麼希望他是。

  「威奇。」她開口輕喚,卻發覺嗓音沙啞得已不像自己所有,而這小小動作卻引發喉嚨深處尖銳的刺痛,一種火灼般的疼痛。鄭威奇猛然張開眼睛,當銜接上她那迷濛的雙眼時,臉上明顯的閃過一抹釋然之色。「你可醒了。」唐若可想坐起身,卻發現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疼,尤其她的頭,輕輕一動,便有若天旋地轉,若可力不從心的躺回去。

  「我記得自己摔下山崖……」雖然現在正安全、乾爽的躺在床上,一旦回想當時的情況,仍令她驚懼的猛打寒顫。

  鄭威奇輕柔的替她理好薄被,卻始終板著一張臉,完全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你算夠幸運,除了多處瘀傷外,只因為淋了雨而頭痛發燒,其他沒什麼大礙。」

  他臉上不見半絲慶幸她安全歸來的表情,反而像是對她的大難不死感到極度失望,唐若可的心直往下沉。

  「湘奇呢?」

  他還是一臉冷硬。「他沒事,吃了胃藥,現在好好的在床上休息。」

  「誰救我的?」

  他聳肩。「重要嗎?反正你已經安全了。」

  「是你?」她早已知道答案。

  「算我倒楣。」他的口氣相當惡劣。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傷心、尷尬的轉移話題。

  「半夜三點。」

  已經午夜,他一直守在她的床畔?這麼說來,他心裡多少是在乎她的,但他為什麼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樣,好似恨不得教訓她一頓?

  明知此刻不宜招惹他,唐若可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我大難不死,你至少可以表現得高興一點吧,就算是偽裝的也好。」

  她的責問有如導火線,引爆他壓抑已久的怒氣,除了怒氣,還有一股深沉的恐懼:「你們是不是瘋了,竟然會在這種狂風暴雨的天候下出門冒險!」

  自知理虧,她囁嚅的解釋:「電話線路不通,湘奇太擔心馨怡和伯母。」

  「馨怡比他聰明,曉得這種天該乖乖待在家裡。」

  她無言以對。

  「湘奇被愛情沖昏了頭,你呢?難道不知道應該阻止他?」他以質問的眼神瞪著她。

  唐若可委屈的替自己辯駁:「愛情的力量太偉大,我阻止不了他。」

  「所以你就跟著他一起去做傻瓜?」

  他真的這麼討厭她嗎?救她,只是基於人道立場?看見她醒過來,他甚至沒有假裝虛偽的恭喜她平安無事,只是一個勁的凶她。

  她的眼眶一紅,黯然的別開頭。「很抱歉我還活著,讓你失望了。」

  「失望?」他看起來像是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我如果真的失望,就會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睡我的覺,而不是在這裡擔心得想殺人!」

  她好想哭,感動得想哭,他是在告訴她,他替她擔心,在乎她,氣她不顧危險的拿自己生命去冒險嗎?

  「我以為你恨我!」她略為哽咽,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祈求。

  「我是恨你……」他的嗓音中帶著對自己的怒氣及無助。「我恨你教我牽腸掛肚,恨你的影子時時刻刻糾纏著我不放,恨你為什麼走進我的生命,恨……」

  「我愛你!」她情難自禁的脫口而出。

  他明顯的楞住了。

  其實,唐若可自己也楞了一下,從來沒想到自己敢如此大膽的向他表示愛意,但話已出口根本收不回來,況且,她再也不想繼續壓抑心中真正的感情.

  「我愛你。」她重複,深情款款的凝視著他。

  「不!」鄭威奇一臉驚恐,呼吸急亂,好似正有人拿刀子捅他一般:「不要說這種話!」

  「可是我真的愛你。」他的反應極端傷人,她就像個委屈的孩子般,一心企求大人的相信。

  「不!」他一勁的搖頭,以疏離的眼光看她,彷彿她是個黏人的討厭東西。「我早說過不想要任何感情上的牽扯,只想一個人平平靜靜的過日子,不受任何人的干擾。」

  唐若可的心及自尊被他傷得體無完膚,但她畢竟敢於說出自己的心意,已無遺憾,心靈反倒覺得平靜許多,但鄭威奇卻不。

  她的話威脅著要震碎他努力築起的心牆,在他已不平靜的心湖掀起軒然大波;他混亂、迷惑、矛盾,甚至害怕,害怕自己的決心動搖,害怕敞開心接納她,害怕再受一次傷。

  「我不要你愛我,我不要再踏進感情的漩渦。」他再一次強調,固執的以冷漠做為自己的保護色。

  「我會試著做到。」她設法擠出一個不成形的微笑。「愛情確實教人傷透了腦筋,如果天下的紅男綠女都能理智的約束自己的感情,這個世界一定會平靜許多。」

  相對的,也會失色很多!她從來不認為理智真能約束愛情,但她願意說這此口是心非的話來安撫他,以挽救她已所剩無幾的尊嚴。

  鄭威奇迴避她的視線,煩躁的撥弄自己的頭髮。「忘記你剛才說的話,你之所以說自己愛我,可能是受驚後的一種情緒反應。」

  她確定不是,但選擇順著台階下:「或許吧。」

  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釋然.卻又有著幾許失望,唐若可忍不住問,「你還恨我嗎?」

  他可以欺騙她,卻無法欺騙自己。「不!我不恨你,我從來沒恨過你。"

  「真的?」她好想哭,他不恨她,卻也不准自己愛她。

  若可眼中的真情摯愛教他差點軟化,他不得不再一次提醒自己,提醒她:「我只是恨被人欺騙。」

  他轉身離去,她赫然發現他的腿跛得比平日都還嚴重,忍不住驚呼:「你的腿怎麼了?」

  她關懷的詢問明顯的發自肺腑,但鄭戚奇依舊不准自己軟化,冷硬的說道:「我已經照顧自己許多年了,現在更不需要別人的關心。」

  他不再回頭地出去了,摔上門,也同時摔破了若可偽裝的自制。

  唐若可忍不住悲哀的譏嘲自己,天底下還有比她更白癡的人嗎?竟然對一個不要她的男人坦白愛意,換來的只是他無情的拒絕。

  愛情這東西,為什麼總教她傷心!她疲累得緊閉眼瞼,任淚水盡情宜洩。

  他知道自己傷害了若可,但他也不好過。離開她的房間後,直趨廚房找酒喝,如果可以,希望藉由酒精麻痺他混亂的心神。

  他從來不曾如此痛苦、無助過.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不會無助彷徨,甚至,他根本就是……愛她的,但這麼激烈的感情教他害怕得無以復加。

  直到現在,只要回想起當他發現若可毫無生命力的躺在崖下時的情景,仍忍不住渾身發顫:他真的不敢想像,如果若可遭到不測,他還能活得下去嗎?

  他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對若可的感情,已在不知不覺中深至無可自拔的地步。

  他嘗過全心付出卻遭人拒絕的痛苦滋味,他真的不想再冒一次險.姑且不論她的欺騙是否真有苦衷,他已不再在乎,因為那井無阻於自己對她的感情;只是,他不准自己再付出,不讓自己有再次受傷害的危險。

  一個人的生活!或許偶爾會過於寂寥,但卻是絕對的安全,至少不必歷經大起大落的愛情風浪。

  他開了第二罐啤酒,發現酒精根本無法將她的影子自他心中趕跑。

  「威奇。』

  他循聲回首,看著唐立德。「還沒睡?若可已經沒事,她剛才已經醒過來了。」

  唐立德點頭。「我知道,我才從她房裡出來,她又沉沉睡著了。」

  「想不想來一罐?」鄭威奇揚了揚手中的啤酒。

  他搖頭拒絕,卻也沒走開的童思,只是一個勁的瞅著鄭威奇。

  「有事嗎?」他回視唐立德。

  唐立德在他身旁坐下,沉吟的開口:「我想跟你解釋一些事,關於我剛到這裡指控若可的一些事。」

  他沒有搭腔,只是靜靜聆聽。

  「若可並非我所形容的,是一個虛榮、奢侈,被寵壞的嬌嬌女,那些全是我的氣話。」唐立德祈求相信的看著他。

  他仍不置可否。

  唐立德臉上流露出探切的自責。「若可其實是個外柔內剛,相當有主見、有意志力的女孩,我和她之間一直沒有好好溝通過,才導致她離家出走。她沒錯,而是我這個做父親的疏忽。」

  鄭威奇故作漠然的開口:「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對我解釋這件事。」

  「我相信你懂。」唐立德急切的強調,「我知道自己出爾反爾不容易取信於人,但這確實是真千萬確的事實,我女兒是個好女孩。」

  「不論若可是什麼樣的女孩,都已經無關緊要。」他緩緩搖頭。

  「為什麼?」

  唐立德眼中寫滿了不解,著急,及對自己的責難,他相當同情卻無法幫上忙,他複雜的心結連自己也理不清,又如何對別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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