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可,我好累,而且胃好痛!」鄭湘奇鐵青著臉,虛弱得幾乎已經站不住腳。
她緊張得吞嚥了好幾口口水,衡量前眼情勢。「湘奇,或許我們該往回走?」
鄭湘奇困難的搖頭否決.「現在折回去,路途更遠。」
風雨越來越大,使她必須立刻做下決定。「好,這路太窄,而且泥濘不堪,我先走,再扶你過來。」
他無力的點頭。
她不准自己往下看,否則將會勇氣盡失,萬一失足滾下山坡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唐若可深吸口氣,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腳下,開始一步一步、謹慎仔細的往前走;雖然她的動作遲緩而笨拙,但至少還算順利.只可惜,僅僅剩下最後兩步,在她自以為已經安全的時候,她的腳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突然一滑——
「啊——」她驚心動魄的尖叫聲蓋過風雨響徹大地,失去平衡的身子直朝山坡下滾……不幸中的大幸,她並沒有滾得很遠,斜坡上橫生出來的樹叢擋住她的身軀。
唐若可跌得七葷八素,但一點也沒有癢痛的感覺,事實上,她所有的感官都已失去了知覺;只聽見湘奇尖銳、恐怖的叫聲,彷彿來自遙遠的雲端。
他的呼喚越來越急,越來越淒厲,她想開口回答,想安撫他明顯的焦慮,但卻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使不上來,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眼皮卻不聽使喚的往下掉。
她覺得好累,好累……累得無力再抗爭,終於放棄掙扎,讓暈眩和疲倦將自己征服。
在她昏迷之前僅存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如果她就這麼死去,將永遠不必再忍受失戀的痛苦折磨。
「啊——」
小珊威力十足的尖叫聲終於將大家擊倒,他們紛紛躲回
自己房間,只剩下鄭威奇。
他對小珊刺耳的尖叫仿若未聞,倒不是因為有異於常人
的毅力,而是他心有旁騖,根本無暇注意她;他一點也不喜歡
與小珊為伍,之所以不回房間而選擇留在這裡,無非只為防止
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
但最後,他懊惱的發現,這絲毫無助於遺忘「她」。
他真的不懂,為什麼一再下定決心。永遠不再搭理唐若可,他的心卻仍無法獲得平靜?更過分的是,她的情影不分晝夜,無時無刻不糾纏著他,威脅著要將他逼瘋!
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意志不堅,但他幾乎已經認命,這輩子他恐怕永遠也沒有覺醒的時候,永遠無法真正擺脫她。
小珊再度嘶聲尖叫,撒嬌的往他懷裡偎,親密的程度彷彿他們已經認識多年,而且關係非比尋常。
她緊緊環著他的腰,柔若無骨的身軀依附在他身子,用嬌嗲得能令人頭皮發麻的嗓音說話:「奸恐怖,嚇死人了。」
此刻的他真可媲美柳下惠,美人在懷卻不意亂心迷,小珊一點也引不起他絲毫的感覺,除了厭煩;她為什麼不能正經點?端莊點?像若可……
他重重地歎口氣,掙離小珊,冷淡的建議:「或許你該換個節目看看?」
小珊立刻搖頭。「我最愛看恐怖片。」
鄭威奇自嘲的綻出一抹苦笑,小珊對於恐怖片就像對唐若可的矛盾情結,明知該遠高,卻又無法抗拒其魅力。
「大少爺。」李嫂急沖沖的跑進來;「二少爺和若可不見了!」
「冷靜一點,把話說清楚。」李嫂緊張的模樣教他心跳急劇加速,但仍設法自制。
「我發現二少爺沒吃胃藥,就替他拿到書房,但他和若可根本不在那裡。」
「或許他們回房間去了。」他假設。
李嫂一徑搖頭.「我找過了,整個屋子都找不到他們兩個,只好冒雨跑到屋外找,發現車庫裡有一輛貨車不見了了!」
鄭威奇立刻猜到了答案,氣得青筋暴脹。「該死!他們竟然選在這種天氣下出門看馨怡。」
「怎麼辦?」李嫂擔心得快哭出來:「前陣子常下雨,往程家的一段路上土石流失得相當嚴重,遇上這種大豪雨,很可能會有坍方的危險!」
「我去找他們。」他奔向儲藏室,拿了幾項必要的工具,不畏風雨的往屋外奔。
他駛出貨車,聞訊而來的唐立德在大門口攔住他,鄭威奇透過半敞的車窗,扯著嗓門勸道:「你進去,我去找他們。」
唐立德反對的搖頭。「我跟你一起去。」
「不,現在出去相當危險。」
「若可是我女兒。」他的態度相當堅決。
鄭威奇不再堅持,打開車門。「上來吧。」
只有白癡或者已經活得不耐煩的人,才會在這種惡劣的天候下出門,連鄭威奇這種長年居住在山上的識途老馬,都不敢冒險與險惡的大自然搏鬥,湘奇和若可竟無知、大膽到這種地步,他們到底是著了什麼魔!
鄭威奇心中的怒火越燃越熾,而恐懼也同時攀升而起,萬一,他們有個三長兩短……唐立德的臉色如同他一般冷硬,他們沒有交談,氣氛凝重得教人窒息。
當鄭威奇發現他那輛老舊的貨車危險的斜倚在崖邊時,嚇得心跳差點停止,控制著方向盤的雙手握得死緊,喉嚨則緊繃得擠不出話來。
「他們出事了!」唐立德緊張的叫聲中帶有明顯的顫抖。
他停下車,和唐立德急急奔向前,車裡不見他們的身影,鄭威奇忐忑不安的朝崖下張望,當他發現崖下並不見任何失去知覺的軀體,不覺大大鬆了口氣。
唐立德失去方寸的大聲叫嚷;「怎麼回事?他們究竟怎麼了?」
「他們一定棄車,繼續往前走了。」鄭威奇研判。
他們上車,繼續和無情的風雨搏鬥。颱風的威力相當驚人,一路上險象環生,雖然鄭威奇駕車的技術相當高明,但仍被迫停下來好幾次,或將車輪自泥淖中推出,或搬開橫擋在路上的石塊或傾倒的樹叢。
隨著時間的增加,及越來越難行的山路,他們兩個的臉色越加難看,心中的恐懼也越加強烈。
風雨有增無減,更加深威奇駕車的困難,他必須將全部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路上,否則,不要說救人,恐怕連自身都難保。
當他赫然發現路中央有一個大窟窿,不要說車子,連人也過不去,不覺沮喪的低咒:「該死!」
「威奇,你看!」唐立德突然指著崖邊,銳聲大叫。
隔著厚重的雨霧,鄭威奇終於勉強辨出湘奇佝僂在崖邊的身影,他立刻環眼四顧,卻不見唐若可的蹤影……
剎時,他的身子一僵,血脈凍結,心中的惶恐非筆墨所能形容,這只有一個結論,若可出事了!
他勉強自己移動沉重如鉛的雙腿,和唐立德急奔向鄭湘奇;湘奇一見到大哥,宛若見到從天而降的神仙,蒼白如紙的臉上綻出希望的光采。
鄭威奇卻是嚇得手腳冰冷,緩坡上若可那毫無生命力的模樣嚇得他心神俱裂……
不,她不能出事,她不能死……他不要她死!
他從來不曾如此無助,如此害怕過,即使是他自己賽車出事的時候,
「威奇,快救若可。」鄭湘奇以充滿信任的眼神看著他。
不待他再次催促,當最初一刻的震驚過後,鄭威奇立刻不顧危險有以臀著地滑向若可,所幸山坡並不至於太過陡峭,所幸若可滾得並不遠,所幸橫生的樹叢擋住了她,鄭威奇順利的滑至她身邊。
唐若可已完全失去了知覺,他以微顫的手探向她頸處的動脈和鼻息,幾乎想膜拜起上天的仁慈,感謝上蒼讓她逃過這一次,感謝上蒼留給她生機。
他一把將她扛在肩上,一手護著她以防她跌落,一手攀著崖邊蔓生的籐草一步一步往上爬。
這是一項困難而艱巨的工作,崖壁又濕又滑,加上風雨的阻礙,他前進得相當緩慢,而且時常一腳踩空,身子又失去平衡的往下滑。
「小心!」唐立德和鄭湘奇緊張得屏氣凝神。
鄭威奇氣喘如牛,而且感覺患有舊疾的腿傳來陣陣的刺痛,那痛楚是明顯而尖銳的,並且使他的行動更為遲緩,但想到若可需要他,他就告訴自己,絕不可以倒下去!
這念頭支持著他,使他生出一股無名的力量,不管酸痛的手臂和腿,只是拖著幾近麻木的身軀,機械式的一步步往上攀爬。
幾乎像是經過了一輩子那麼長久的時間,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扛著若可爬上了崖邊。
唐立德抱住仍昏迷不醒的女兒,鄭威奇則累得跌坐在地上,不斷的猛喘氣,心肺彷彿著了火般,心跳聲如雷貫耳。
唐立德抱起女兒。「我們必須快送她回去!」
「我來!」
鄭威奇揚聲阻止他,勉強撐起虛軟的雙腿,不容爭辯的自唐立德手中接過若可,率先朝車子走去;唐立德只好扶起胃疼不已的鄭湘奇,尾隨其後。
第九章
頭痛欲裂……人死了之後,還會感覺到疼痛嗎?
不,應該不會;這麼說,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