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可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幾時變得這麼幸災樂禍?你不會希望我或他任何一個受傷吧?」
「或許最後會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你說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好彷徨,一切順其自然吧.」
「嗨.」程馨怡站在門前迎接他們,她先親切的握了握若可的手,才朝湘奇嫣然一笑.
唐若可感覺得出來,那一笑教湘奇整個人如喝了醇酒般的陶醉了,他溫柔的牽著馨怡纖細的手.她羞怯的想抽回,湘奇卻緊抓著不肯放;馨怡害羞的眼神瞟向若可,若可索性轉過身,假裝對這一切視而不見,率先朝屋裡走.
"伯母,我來看你了.」唐若可走進陳又梅房裡,朗聲打招呼。
陳又梅開心的笑了,揮了揮枯瘦的手:「快來,你有好多天沒來了.」
「馨怡邀請我和湘奇過來晚餐."話剛說完,她立即敏銳的發現陳又梅臉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見.
「伯母,好些了嗎?』鄭湘奇與馨怡隨後而來,他遞上包裝精美的禮盒.「這是產自中國大陸極珍貴的補品,給伯母補補身子.」
陳又梅面無表情的啞聲道:「我下半身癱了,等於是個廢人.何必浪費這些珍貴的補品?」
房裡立刻陷入令人尷尬的靜默,顯然要陳又梅接納湘奇並非易事。
程馨怡接過他手上的東西,忙著打圓場:「謝謝你,湘奇。我爐子上熬著一鍋湯,湯好了就可以開飯.」
她轉身離開房間,鄭湘奇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沮喪,他最心疼的是兩邊為難的馨怡,他清楚的看見她在轉身而去時臉上黯然的神色;他極端渴望想跟著去安慰她.但又礙於程伯母.
善解人意的唐若可出聲幫了他:「湘奇,我在這裡陪伯母,麻煩你到廚房幫忙馨怡,幫忙擺碗筷,遞盤於這類簡單的工作,好嗎?」
「好.」鄭湘奇幾乎是迫不及待的離開房間.
陳又梅低垂著頭,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置於毛毯上枯瘦的雙手,眉心緊緊糾結.
「怎麼了,伯母?你今天似乎不怎麼開心,難道不高興我來看你?」
陳又梅緩緩抬頭看向若可,立刻被她那副委屈、撒嬌的模樣所軟化,勉強牽動滿是皺紋的嘴唇:「傻孩子,你明明知道我真心喜歡你.」
唐若可露出笑容:「我也好喜歡伯母,這樣好了,我講個笑話讓伯母開心.」
她講得繪聲繪影,似乎渾然忘我,但其實,她注意到伯母一直心有旁騖,極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伯母,你猜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什麼?」陳又梅收回頻頻瞟向房外的眼光,尷尬的看著她:「若可,能不能麻煩你到廚房叫馨恰來一下?」
「有事嗎?伯母?」
「我想喝果汁.」
若可自告奮勇:「我幫你倒。」
「不,不用了.」陳又梅突然又煩躁的搖頭.「我不想喝了.」
若可還想說些什麼,馨恰卻正好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微笑:「媽,今天我們有兩個客人,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到飯廳吃?」
陳又梅靜默了半響,才開口:「不要,你們去吃吧,別管我。」
程馨怡只得點頭。「我馬上替你把飯菜端進來.」
她拉著若可:「走!嘗嘗我的手藝.」
「好」若可朝陳又梅一笑。「伯母,我待會再來陪你。」
陳又梅訥訥的點頭。
程磐怡替母親準備妥一份營養而不油膩的餐盤,才招呼他倆上桌用餐.唐若可明顯注意到,湘奇和馨怡不時的相對而笑,眉目傳情,但卻礙於情勢而無法結合.「我想,我繼承了我老爸多情的特性.」鄭湘奇語帶詼諧的談到雙親:「我爸媽常常鬥嘴,卻越鬥越恩愛.」
唐若可促狹的一笑.「我想,馨怡將來絕不可能跟你鬥嘴的.她會是一個溫柔,體貼、對你百依百順的好妻子.」
程馨怡嬌羞不巳。「若可——」
「磬怡——馨怡——」低啞無力的呼喚打斷他們愉快的談笑。
程罄怡立即起身。「你們先吃,我去看看媽.」
半晌.她回來了,湘奇和若可異口同聲的問:「怎麼了?」
「沒事,只是我媽突然覺得熱,要我替她拉開窗戶.」她招呼:「動筷子,嘗嘗我的紅燒獅子頭.看看我烹飪的手藝如何?」
鄭湘奇立刻捧場的吃了一大口。「好吃,絲毫不遜於大餐館的名廚.」
她喜孜孜的綻開笑容.
唐若可忍不住調侃:「依我看,就算你拿剩萊剩飯餵湘奇,他也會說那是人間美味.」
程馨怡雙頰染上害羞的紅暈,鄭湘奇卻極認真的直點頭,唐若可故意翻了翻白眼.「天啊——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此際,他們又同時聽見來自陳又梅暗啞的喚聲.
程馨怡匆匆跑去,隔了好半響,才折回飯廳,主動解釋:「媽不小心弄翻一些湯汁,我已經收拾好了,吃飯,沒事的.」
極為諷刺,她話才說完,就又聽見陳又梅房裡傳來一股騷動。
他們三個立即跑向房間,只見滿地的菜餚及摔得粉碎的碗盤,而陳又梅鐵青著勝,木然的癱坐在床頭,瘦弱的身子不住打顫。
「媽,怎麼了?」
程馨怡驚慌的跑向母親,陳又梅卻突然瘋狂般的揮舞雙臂,歇斯底里的哭喊著:「不要管我,不要管我這個殘廢、多餘的廢物,天啊!為什麼不讓我痛快的死,我不想一個人孤伶伶,我不想拖累人啊!」
「媽……」淚水如斷線珍珠滑落馨怡雙頰,她呆若木雞的僵在原地,臉色蒼白得嚇人。
陳又梅將勝埋在雙掌中,嘶啞的尖叫;「我是個沒人要的廢物,讓我死!讓我死——」
「為什麼?為什麼?」長久以來的壓抑和心靈的折磨。終於教馨怡忍不住的爆發,母親的自暴自棄令她心如刀割。「我拋開—切,盡心盡力的照顧媽,我倒底什麼地方做錯了?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馨怡,別激動。」鄭湘奇心疼的想安慰她。但她卻猛然轉身衝出房門,衝出家門。
「我去迫她。」他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馨怡……」陳又梅驚慌的呼喚,又無助的埋首痛哭。「我做了什麼?上天為什麼不讓我一死百了!」
唐若可讓陳又梅盡情的哭了好—會,抒發出心中深沉的悲哀,才輕柔的扶起她,替她試淚。「伯母,別擔心,湘奇追去了,馨怡不會有事。」
陳又梅以淚濕的雙眸凝視著唐若可,啞聲道:「馨怡需要的是湘奇,而不是我這個臥病在床無用的母親。」
「伯母,你不喜歡湘奇嗎?」
陳又梅遲疑了好久,才終於鼓起勇氣的對若可、也對自己承認:「我喜歡,他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一直是個相當優秀的孩子,我知道他跟馨怡真心相愛,他能帶給馨怡幸福和快樂。」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裡?」若可溫和而直接的問。
「我不知道。」她細若蚊蚋,一臉懊惱,懊惱的卻是矛盾的自己。「我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我知道能帶給馨怡幸福的只有湘奇,可是每當看見他們兩情相悅的模樣,我好怕,好怕……」
唐若可安撫的輕握她冰涼而微顫的手。「馨怡是你的女兒,她的個性你應該比誰都瞭解,她會是那種自私得只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顧母親的人嗎?」
各種複雜的情緒在陳又梅蒼老的臉上交閃而過,她終於無助的承認:「我知道馨怡是個孝順的女兒,自始至終都知道,但我克制不住自己,克制不住我心中一股其名的恐懼。」
唐若可只是極有耐性的陪著她,沉默的鼓勵她說出心病的癥結。
「一年前我丈夫突然離世,之後我心中就再也不存有一絲的安全感,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孤單和寂寞,天底下似乎沒有任何事物是永恆不變的,任何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都能摧毀脆弱的人心。」
她眼中滿佈著深刻的恐懼。「你知道嗎?我跟馨怡的爸爸恩愛了三十年,我幾乎無法忍受他遽然離世的打擊,尤其那時馨怡還在台北工作,一個心靈空虛得要命的老太婆獨守著一個空蕩蕩的家,我真的不知道我為誰而活?」
唐若可溫柔的替她輕拭新湧出的淚。「後來,我終於倒下來,馨怡辭掉工作搬回來照顧我,可是這對我恐懼的心理並沒有任何幫助,每當我看著她,總忍不住在想,哪一天她又會突然離我而去.」
她以祈求諒解的眼神凝視著若可。「如果我再失去唯一的女兒,我怕我再也投有活下去的力量了.這種恐懼深探困擾著我,在我心裡作祟.」
若可靜靜的聽完,淚水早已模糊雙眼,她相當能體會陳又梅的心境,因為當母親過世,她隻身來台北工作之際,也同樣感受到那種孤單、彷徨的深切恐懼。只不過她幸運的熬了過來,現在她決定盡所能的幫助程伯母,打破心靈上那層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