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秋日週末的午後,偶來一陣雷雨,將落地窗外羊蹄夾的葉子擦得晶瑩翠綠。
終日繁忙的易昊勤偷得浮生半日閒,陪新婚嬌妻慵懶地斜躺在靠窗的長椅上,柔柔低語。輕快的鋼琴樂聲迴盪耳邊,像是和庭院裡的雨聲一爭高下。
垂著眼睫假寐的溫柔忽地睜開明眸,「糟糕,我竟然忘了沈婕汝要搭今天下午四點的飛機回香港。」人家大老遠的特地來參加他們的婚禮,總該禮貌性的去打聲招呼。
「她不會有時間見我們的。」易昊勤舒服地摟著愛妻,嗅間她頸肩處的馨香。
「怎麼說?」
「白皓勻從昨兒晚上就沒離開她下榻的飯店,還特地交代不許閒雜人等打擾。」易昊勤一早打電話過去,希望邀他倆一起吃個飯,哪知道人家根本沒空。
「他們又……死灰復燃了?」溫柔依她淺薄的個人情感經歷判斷,夫妻倆各居一方,不是分居就是離婚,也就是說感情呈現熄火狀態。
「不,他們的感情從來沒斷過。」易昊勤說:「只是這回,白皓勻大概再也不肯輕易放走沈婕汝了。」
溫柔眨著迷濛的雙眼,「我不懂,他們既然相愛,還結了婚,為什麼要分隔兩地?」
「當然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她一臉期待,像個等著聽精彩故事的孩子。
『說來話長。」易昊勤輕蹙了下眉頭,思緒飛得老遠,前塵如夢,卻怒地清晰浮現腦海。「三年多前,我剛輾轉到了香港,第一次見到沈婕汝是在跑馬地,她和她父親,香港金融、娛樂界大亨沈從聲……」
第一章
據說香港的銀行多過米鋪,大約有一百多家,其中又以坐落在皇后大道上,羅馬式雄偉壯麗建築的老牌銀行匯強最為知名,至今仍掌握著香港的金融命脈。而沈從聲就是匯強銀行的大股東之一。
沈從聲的產業不僅在香港,觸角更遍及台灣和大陸,只是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經營方式,常常遊走法律邊緣而備受爭議。
沈從聲娶了四個老婆,生了六個兒子,直到不惑之年才得到一個女兒沈婕汝,因此對她十分縱容寵溺。
他一心期待將這個獨生女培養成高貴典雅、溫柔婉約的名媛淑女,然後再匹配給豪門公子,為他們沈家更添勢力,奈何天不從人願。沈婕汝非但不像一般富家千金,整天除了保養、美容,就是上街購買名牌服飾,或到五星級飯店喝下午茶,然後等著家裡的父母幫忙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豪門,嫁進去當少奶奶,繼續過著奢華的生活,直至一生終了。
她其實也不是太糟糕,只不過行徑非常狂野豪放跟溫婉根本措不上邊。終日一套牛仔裝,騎著重型機車,三不五時就呼朋引伴飆車或賽馬去,完全沒把她老爹再三叮嚀的家教放在心上,因此常搞得父女倆火爆衝突。
若非沈婕汝的母親是沈從聲最寵幸的三姨太,她恐怕早就不能那麼肆無忌憚的為所欲為了。
「報告董事長,今明兩天在跑馬地將舉行一年一度的馬術比賽。」沈從聲的助理趙湯尼,行色匆匆的走進他奢華氣派的辦公室。
正低著頭,聚精會神批改公文的沈從聲,驀地抬起頭,望向趙湯尼。
「婕汝那丫頭也參加了?」對於那個天生反骨的叛逆女兒,他除了頭疼還有一肚子的火。
「是的。」
「媒體都知道了?」人怕出名,豬怕肥。越是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傳得越快。
「應該是。」
「媽的!什麼叫應該?」沈從聲的火爆脾氣,一下子就發作起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白癡啊?!立刻去查出這次比賽的評審,去跟他們關切一下,我沈從聲的女兒只能贏不能輸。」
「您不是一向不贊成小姐參加那些活動的?」
「不贊成是一回事,她已經參加了又是一回事,你們這些飯桶,為什麼事前不想辦法阻止她!」
「我們……」唉,他們要是阻止得了,還需要硬著頭皮來稟報他嗎?「我馬上去辦。」
「記得,不准把事情搞砸,不准花太多錢,最重要的是,不准扯上我。」
標準的,既要馬兒肥,又要馬兒不吃草。這種事也只有他沈從聲做得出來。
「是的,董事長。」趙湯尼只能如是回答。
「那就快去做呀,還杵在那兒幹嗎,白癡嗎?」
「是那個……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該怎麼措詞才好呢?
「有活快說,有屁快放,我沒時間聽你婆婆媽媽。」他越是催,趙湯尼就越是嚇得不敢直言。
「那個……公關部的饒經理,他得到一個小道消息,不知可不可靠,他說,國際唱片業協會(IFbrI)將派人到香港調查我們旗下喬虹唱片公司連著三年獲得暢銷排行榜前三名的真相。」
沈從聲聞言微愕了下,「給我叫饒經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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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袤馬場上熱鬧非凡,上百匹馬以及與賽的騎士正在熱身,並做最後的檢查。
看台上坐了滿場的觀眾,是近年來最多的一次。再過十分鐘比賽就要正式開始,左手邊的裁判席已陸續走進主辦單位香港馬術協會、中華民國馬術協會、和東南亞其他國家馬術協會的會長及副會長。而最後入場的三個人,則正是此次大會請來的裁判。
「白副會長,今年合叔確定不能來了嗎?」香港馬術協會秘書管佑年為白皓勻端來一杯冰涼的柳橙原汁。
「是的,月初我叔叔的腳傷又復發了,醫生特別交代他需要臥床靜養一到兩個月。」白皓勻不但是中華民國馬術協會的副會長,更從十六歲那年起,連續三年拿下馬術比賽的總冠軍。
這樣啊,希望他能早日康復。」管佑年接著說:「不過能由你來擔任這次比賽的評審,相信是再適合不過了。」
「那還用說。」坐在一旁,長得和白皓勻一樣人高馬大,雖五十開外了,依然氣色紅潤的陳會長附和道:「要不是皓勻把大部份的精力轉移到他的另一項事業去,哪有這些後生之輩逞威風的機會。」
「瞧你,把白副會長說得好像已經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子一樣,人家三十都不到呢!」大會的助理小姐周敏珠衝著白皓勻甜甜一笑,眉眼儘是無限的情意。
白皓勻只淡淡地頷首,很快的把目光調往場上的各家菁英和駿馬。
「今年哪幾家比較有冠軍相?」他低聲問管佑年。
「周氏馬場的周家華、風馳馬揚的王以卓和青青馬場的沈婕汝。」
「沈婕汝?」白皓勻濃密的眉頭輕輕一蹙,「以前沒聽過這名字。」
「沒錯,據說她是去年才剛加人,雖然經驗不足卻相當有潛力。」
「但……這與規定不符。」根據比賽規則,所有的選手和馬匹,都必須先參加地方性的比賽,並且榮獲前三名,技術達到一定水準後,才准予參加國際性的競賽。
任何人,即使騎術再超凡入聖,一路過關斬將,至少也要耗費兩年到三年的時間。
「是的,」管佑年臉色尷尬的說:「她是會長特別通融的,因為……」
聽他吞吞吐吐,白皓勻犀利的黑瞳斜睨過去,嚇得管佑年不得不把他拉到角落和盤招供。
「白副會長是知道的,這幾年因為景氣低落,一般民眾對比賽的反應都很冷淡,各家馬場的生意更是慘不忍睹,為了拉抬人氣,製造新聞話題,所以……」
「沈婕汝是歌星、演員?」就算是,也太沒名氣了吧,聽都沒聽過。
「她本人倒沒什麼名氣,但她的來頭可就新聞性十足。」管佑年繼續說:「她是沈從聲的獨生女。」
「噢?」那個聲名狼藉的沈從聲?
白皓勻臉上出現異樣的神情,冷冷一笑,似乎若有所思。
「白先生,」接待人員彎著腰走進來,「有位趙先生找你。」
白皓勻別了一眼他遞上來的名片,趙湯尼?他不記得有認識這個人。
「那位趙先生說有很緊急的事情找你談,只耽誤你幾分鐘的時間。」
「叫他進來。」開賽在即,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該等比賽完之後再說。
「呃……對不起,他說,請你出去。」接待人員為難地陪著笑臉,希望白皓勻大人大量,別跟他計較。「他還說,他是沈先生派來的。」
一聽到是沈從聲的手下,白皓勻下意識的和管佑年交換了下眼神,便昂首闊步的走出評審席。
趙湯尼站在司令台外的樑柱下,悠閒地抽著雪茄。見到白皓勻玉樹臨風的走來,先是詫異地愣了一下,之後立即裝出副不屑的表情,不但沒有表示該有的尊重,還態度傲慢的高抬著下巴。
「你就是今天的主審裁判?」趙湯尼賊眼往四周張望了一下,確定沒人注意到他,才移步走到白皓勻身畔,壓著嗓門道:「那你應該知道,今天參加比賽的選手當中,有一個叫沈婕汝的是我們老董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