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問題了。」她冷冷說。
「是嗎?好可惜。不過笑笑啊,我發現一件事,妳不緊張的時候,華爾茲跳得真好。」
她真的很想、非常想扒下古岳威那抹得意的笑容!另一方面,她又覺得心驚,古岳威竟是個敏銳、細心的人,他發現她的緊張,再利用話題輕易轉移了她的緊張……可怕的男人!
* * *
院落外,有株老榕。
院子的圍牆以紅磚砌成,約莫九呎高,圍牆內有塊小空地、一幢兩層樓建物。
正常就學的孩子,都去學校了,院子裡只有三、四個末達就學年齡的孩子,在空地上玩耍。
「威哥哥、威哥哥!」三、四個孩子,瞧見跨進院落的古岳威,即圍攏過來。
古岳威蹲下來,揉揉孩子的頭,一一笑問他們的近況,然後抱起年紀最小的小男生,走進屋子。
今天他穿得簡單,一件大概兩、三百塊就買得到的純棉T-Shirt,一條大概也只值兩、三百的米褐色五分短褲。雖然他身上超過萬元價值的有口袋裡的皮夾、腦門上的太陽眼鏡、手上的腕表,但如果不細看那些東西,今天的古岳威看起來,就是尋常人一個。
跟在古岳威後頭的,是喬笑雨。她還迷糊著,怎麼昨晚會不明不白答應了今天跟他一起出來?
可能是舞跳得多、也跳累了,頭被轉暈了,結果他說:「明天我帶妳去個地方。」她雖然沒說好,但也忘了拒絕。
依古岳威的行事風格,她毫不意外她沒拒絕的態度,被古岳威解讀為默許!
於是乎,她就這樣糊裡糊塗跟古岳威出來了!
連人家想帶她去哪兒,她一點概念也沒。
一大早古岳威到她這些天投宿的飯店接她,吃過麥當勞早餐後,她就被載到這個地方。
「院長、院長!」進了屋的古岳威喊著。
「來了、來了。」二樓傳來低沉的男聲,一會兒,階梯上出現一名中年男人。「岳威,你來啦。」
「我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信義區那塊土地,我們買到了。」
「真的啊!真好、真好。」男人走過來,抱過古岳威手裡的小男孩。「你們乖,先到院子玩,伯伯有事跟威哥哥說。」
「好。」孩子們很懂事,出了屋,往院子跑。
「這位小姐是不是你女朋友?」
古岳威還沒出聲,讓笑雨搶了先--
「我不是他女朋友。」
「這樣啊……岳威,這麼可愛的小姐,錯過好可惜唷。」
「院長,她叫喬笑雨,你叫她笑笑就可以。笑笑很厲害的,她去年拿下園藝設計大賞,是歷年來最年輕的得獎者,我費了一番工夫才請到她幫我公司設計空中花園。今天我帶她來這裡看看孩子,就是想問她,能不能免費幫育幼院設計一座花園?」
「岳威,這種事哪能這樣問!?你應該私底下問喬小姐的意願。你這樣問,她會不好意思拒絕。」
「我就是想讓她不好意思拒絕。對了,院長媽媽在嗎?」
「她到市場去了。你中午要不要在這兒吃飯?」
「好啊。院長,我帶笑笑四處看看,你忙你的沒關係,我們中午再聊。」
「好,你們四處看看,別忘了十二點到餐廳吃飯。」
「不會忘的,我很想念院長媽媽的家常菜呢!」古岳威說完,竟「拉」起笑雨的右手,走出屋子。
第四章
「院長是個好人,一個很多人說他好笨、好笨的濫好人。」古岳威狀似無意,但掌心傳出的力道,卻緊緊拴住笑雨的手。
他略微領先笑雨兩步,忽而轉頭給她一個粲笑,表情像是將說什麼天大秘密般,壓低了點聲量,靠往笑雨耳邊說:
「院長看起來很忠厚,別看他那副模樣,他其實是個擁有哈佛博士學位的聰明人。」
哈佛?博士學位?喬笑雨不自覺地擰了擰眉,確實是看不出來。一時間,她竟忘了一秒之前想抽出手的動作,任由古岳威將她拉出屋子。她往身後再瞄了一眼,屋內的院長已經不在原處了。
這屋是長形建築,兩側各有樓梯往二樓,二樓外的長廊各有兩排整齊的置物櫃,長廊正中央是一排洗手台,洗手台上方又架了一列櫃子,櫃子裡整齊擺著一套套盥洗用具。
「這裡是孩子們的臥室,男孩子睡的是左邊這間大通鋪,女孩子在長廊另一邊,隔壁是公共讀書區,這家育幼院總共收容了三十四個孩子。過兩年,地主要將屋子收回去。」古岳烏伊拉著喬笑雨由左邊的外圍樓梯上二樓,隨性地介紹著二樓環境。
笑雨滿腹疑惑得到些許解答,她終於知道原來這個小院落是所育幼院。
「笑笑,我在信義區買了一塊地,下個月動工,預計一年半完工,完工後,美化環境的任務,就交給妳了,如何?我看妳也不是那種太壞心的人,就當成行善,幫幫這些失去父母的可憐孩子。」
「我不要。」喬笑雨一口回絕,抽出手。
「笑笑,妳真讓我傷心。我以為妳很善良耶。」古岳威對她抽離手的動作不以為意,笑了笑,領在前頭轉進公共讀書區,在一排陳列各式雜誌的書櫃上,拿下一本設計類雜誌,翻到他熟悉的頁數。
「育幼院有個小女孩,十三歲,今年跳級升國三,小時候因為車禍右腳必須截肢,她立志當個設計家,而且還立志當個跟妳一樣的園藝設計家,妳知道為什麼嗎?」古岳威將雜誌放到笑雨眼前,那篇醒目的報導上,有幾行字被畫上紅色線條。
那篇報導不用看她也知道,在伊甸園辦公室的公告欄上,就有份一模一樣的,是關於前一年她獲得園藝設計大賞的報導。
「我都喊小女孩芳芳,芳芳告訴我,這篇報導有一段妳的訪問,妳說:妳的設計目的在於傳達幸福。芳芳說:她想做一個跟妳一樣的人,一個能把幸福傳給別人的人。在芳芳心裡,妳就像個天使。」
「那些話是若語幫我擬的草稿,只是檯面話。」笑雨無法忽視紅線邊的字,古岳威將雜誌拿得好近,也許目的就是要她正視自己說過的話。
只不過,雜誌上那些讓若語事先美化過的語言,全不是她的意思。
喬笑雨望著那些文字,突然有那麼一點心虛。
「喔?」古岳威發出質疑。
他凝視著她,眼底突然冒出喬笑雨從未見過的……該怎麼說呢?也不能說是從未見過的認真,前兩天在古岳威辦公室,他跟喬毅安談公事時,古岳威當時的表情很認真,所以,她算是見過古岳威的認真。
但此時此刻,古岳威看著她的眼神,除了認真外,還有……有著彷彿想拆穿她什麼的侵略性。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花若語。」
「真是這樣嗎?」他的笑來得莫名且詭異,闔上雜誌,將之放回原處後,他又一回「非常」不經意地拉了她的手,這回,他拉著笑雨的左手往女孩子的寢室走。
邊走他邊又說:「院長剛回台灣時,有好幾家大公司想聘請他,都被他婉拒了。他回故鄉台東成立『希望園地』,開始收容-些遭人遺棄的孩子,最後希望園地輾轉搬遷至台北。」
跨進女生寢室,喬笑雨一眼看到牆上一張放大照片,居然是她自己。
訝異間,古岳威指著牆上的照片說:
「那張照片是我跟採訪妳的記者要來的,芳芳喜歡妳,我就幫她放大了一張。
笑笑,有件事我不太懂,如果報導裡的那些話,一點都不是妳的意思,為什麼看著鏡頭的妳,可以張著這麼真誠的一雙眼?妳的眼裡,為什麼有像是傳達了某種幸福的滿足感?」
他拉著她,走往照片。站在照片前,古岳威伸出空著的手,摸了摸照片上的一雙眼睛,接著轉頭,不期然地冒出一句話:
「笑笑,有沒有人告訴過妳,妳的說謊技術很不高明?妳有一雙最不會說謊的眼睛。」
古岳威望著她笑,那笑容散著看透的得意。沒等笑雨回神,他方才擱在照片上的手竟猶如突襲般,欺上笑雨的臉,動作輕柔,彷彿想確認她頰上肌膚的柔軟度。
接著,古岳威又教了叫笑雨徹底無法動彈的話:
「第一次遇見妳,我錯認妳是男人,直到對上妳這雙眼,我才恍悟自己錯認了妳的性別。那時我就在想,怎麼總覺得妳這雙眼好熟悉?後來妳跟喬經理來公司,告訴我妳是做園藝的,我終於想起為什麼妳這雙眼讓我覺得熟悉,原來一年多以前,我就在雜誌上見過妳了。
笑笑,妳曉不曉得雜誌上的妳跟現在的妳很不一樣?我很想知道,在妳刻意男性化的打扮下,妳想掩飾的是什麼?妳想閃躲的是什麼?是妳自己嗎?還是這個世界?
笑笑,妳有雙純淨的眼睛,妳知道嗎?我喜歡照片上的妳,至於現在的妳嘛……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喜歡。
可是親愛的笑笑,說來妳或許下相信,但我一定要告訴妳,我公司的頂樓一直空著,是為了等妳。一年多前,我看到那篇報導,就想著如果能讓想傳遞幸福的妳設計空著的頂樓,也許我離幸福會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