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看吧,還說我不會呢,只要我認真起來,就連你也會看傻不是嗎?」她故作得意模樣,打破兩人之間沉默僵局。
怎麼了?她的心為何會突然跳得這麼快,而且全是為了他?
「什麼看傻,我只是一直等著,看你怎麼才練習到一半便不吭聲了?」他、他竟然看這個乾癟小丫頭看到失神?天啊!劈了他吧!打死他也不認帳。
擔心她會發現自己不似尋常的詭異反應,他連忙轉身回到貞前,「你還是好好練習,等你把話說得更通順的時候,我再來驗收成果好了。回去吧。」
待離開他房裡,元鳳棲這才喘了口氣。劇烈心跳的感覺也緩和了些,不再令她喘不過氣。唉,他果然跟她相剋,連個小小練習都會讓她覺得很挫折。
拿他當她夫君啊……果然是種折騰。
她還是早早學好宮廷禮儀,免得在他面前失態又被嘲弄……她如此下定決心。
她早晚會成功當上狼主的圮子,千萬別忘了這件最重要的事。
在經過了幾天像是惡夢般的進「補」後,元鳳棲終於盼到與自己郎君相見的一刻,再不去見狼主,她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達奚齊德。
明明討厭他總是欺負她,捉弄她,取笑她的,可每每與他相處,到頭來總是落得一個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局面。
兩人之間不是吵架也不是開打,而是和平的、是安靜的,幾乎叫她覺得詭譎。
怎麼原先水火不容,怎麼看怎麼不對盤的兩人,也有如此相安無事的時候?
肯定是她拿他當夫君練習得太投入,都快忘了他不是正主兒。唉,還是趁早去見她真正的夫君,以免她快被自己愈來愈奇怪的心思給弄迷糊。
所以,一聽聞狼主總算來到行宮,達奚齊德便立刻安排好時刻,帶著元鳳棲晉見。她跟在健步如飛的達奚齊德身後,急急穿梭在行宮迴廊上。
才換好公主正式宮裝的元鳳棲,由於平日就少穿女裝,這回換整套繁瑣的華麗眼飾,額上、頸上、手腳上,滿是精緻首飾,讓她覺得彷彿滿身鐐銬,怪不自在。
這陣子雖然有練習過,可從來也沒有拿所有東西全往自己身上戴。
就算不提那些,她頭上戴的那頂沉重冠冕,還是她特別選了最能表示天朝豪華手筆的珠玉百禽羽冠,看那精細雕工,百鳥朝鳳栩栩如生好不熱鬧,可是……
元鳳棲總覺得自己活像會走動的神龕……
她不僅得隨時小心保持上身平衡,還得別讓這弄了一個時辰才撐好的壯觀珠冠垮下。
而她眼光「過高」,只顧著注意頭上東西的結果,便是一時沒留神,走著走著卻向前一腳踩滑,沒頭沒腦的跌了下去。
「小心!」才一個細微聲響,達奚齊德立刻察覺她有異狀,連忙回身趕上前,搶左一步將她扯回懷中,救她免於毀容。
「弓月國一入冬,天氣涼了偶爾會有霧氣在地面上結成薄冰,走的時候要當心些。」
他忍不住出聲提醒,看著她一臉驚魂未定,慘綠夾雜灰紫的神色,忽然覺得這丫頭還當真有些趣味。
「我、我頭上珠冠還正吧?」管不了抱著她的救星,是不是那個她最最最討厭的傢伙,她只擔心好不容易撐起來的頂戴,會否功虧一簣。
她可不想再回到鏡台前當塊木頭,坐上一時辰。
「你不擔心跌傷,反而管這個?」她明明和他怎麼打成一團都毫無懼色,可卻會為了頂戴正不正而受驚嚇?她到底算是勇敢,還是膽怯?
達奚齊德不免莞爾。他一路上與她吵吵鬧鬧的,她突然安靜下來像只溫順兔子偎著他,他還真覺得不適應呢。可是……
還記得練習時,她稱他為夫君,美眸流轉,紅檀輕啟,叫他幾乎要看入迷的溫柔……不成,他在想什麼?他甩甩頭,努力想遺忘這些天的相處時刻。
「當然得管。萬一弄亂了,我又得重來一次,這樣下去,我要何時才能見到狼主啊?」早點嫁進宮,她就不用再聽這些勞什子的訓話,裝天朝公主架子了吧?
她滿心以為如此。對,她不想一顆心再讓達奚齊德擾得七上八下了。
「可我倒覺得你別摔著比較重要。」他扶她站穩,將兩人距離稍稍拉開了些。
聞言,她不免有些吃驚。她原本以為他對啥都漠不關心,尤其格外討厭她,應該會等著看她笑話的,可是他沒有。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白的……關心她。
最近兩人不像來時路上一般針鋒相對的厲害,叫她覺得不習慣,想來他也是。
「你如果真覺得麻煩的話,大可別管我。」
對他突如其來的關心,她一時無法正常應對。只是彆扭別過頭,雙頰為他一語突生熱熱燙燙的感覺。
「我也知道我不像公主,可是……可是皇上降了旨,為人臣民的,沒有選擇餘地呀。我也不是生下來就是公主。才三個月,接到聖旨的這三個月,我也很努力的學,頂多克制自己不出手就已經很吃力了。」
與其說是對他抱怨,倒不如說是她講來安慰自己的。
「反正我就是不像個女人。沒胸沒腦,除了闖禍,就一張臉可取而已。」自嘲的說了,她不免語帶落寞,努力學習當個公主的衝勁失了大半。
「再怎麼練習還是不像樣,我認了。」
想起爹爹臨行前一再叮囑,叫她絕對別讓狼主給嫌棄扔回門,她愈想愈覺得自己像是被逐出家門的。唉,誰讓她就是沒辦法像別的姑娘家一般柔順任人欺?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大伙都會提醒我,我想佯裝不知道也很難。」
「呵。」他輕笑,其實也猜得到天朝八成是看外貌,隨便選了個美人就送來,大概連皇上自己也不知道選了個這樣的「弱」女子吧?
可是,比起故意裝得虛弱堪憐,矯揉造作,他倒覺得像她這樣還純真得多,也許,莽撞是她的缺點,可她沒啥心機,想什麼就做什麼,卻是難得的優點哪。
她不是自願成為公主的嗎……思及此,隱隱約約的,他似乎從她身上看到了一個早就遺忘的身影,十多年前,一個蹲在黑暗角落裡哭泣不停的小孩子……
對那個拚命努力,只希望能得人疼愛的孩子……
所以,看她消沉,不知怎的,他有些不忍,希望能為她打氣。也許是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或多或少對她起了同情吧。應該只是如此……
就算他……一時哪根筋不對,欣賞起她,也不能忘了她終歸是王兄的妃子。
想讓她恢復精神,只是……為了幫王兄照顧她。他在心中不時提醒自己。
「保護你,保護公主是我的職責。無論你多不像個公主,我絕對會護你到底。真讓你摔在地上,我……會心疼的。」
「呃?你……心疼?」她心頭小鹿齊奔,有種奇妙的感覺在心頭激盪。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討厭他,可她不得不承認,聽他告訴她幾句彷彿是關心她的話,幾次下來,她……也會感動啊。
忽然想到,這些日子,一路上,她故意與他作對,舉止是過於孩子氣了。她開始反省,這其間不知惹了他多少麻煩,而他還不計前嫌,願意救她、安慰她……
他們之間已經不再充滿敵意,可否算是……朋友呢?
「謝謝你的關心,我……」想正式的向他賠罪以及道謝,就不知他是否接受?
「不用謝。」他輕易看穿她俏臉微紅,不知所措,於是也跟苦笑了起來。
「我心疼的……心疼的是咱們從大理運來的那寶貴石板地面,萬一讓你摔出一個窟窿,要再找一塊來填補,會很麻煩。」
「你--」她美眸圓睜,立刻揮鞭將狂奔的鹿群趕回心房,然後緊緊關上門,鎖上三重鎖,威嚇著,沒事不准它們再出來亂亂跳。
「你……是故意說來氣我的?」她努力把持不發作。
看到她如他所料的動怒,他輕笑她的單純。「你還是生氣點好,至少看來有精神得多。」
「欸?」她一愣,怒氣忘了繼續上升。他說這話什麼意思?
莫非他其實是在……為她打氣嗎?她有些不解,可感覺好像是這樣呢?
到底他對她是另一次的捉弄,或者這才是他的真心話?這個性格翻來覆去的奇妙男子啊……
「快走吧,王兄還在等我們。」凝望她似乎正試圖探進他心底的純真眸光,他才發現自己怎麼有些不像平常拒人於外?
是因為多瞭解她幾分,所以無法將她視而不見?
警覺到身為旗主不該如此輕易受女人影響,他連忙擺擺手,若無其事回過身,沒等她再掀唇舌之爭,他倒足爽快做出了結,快步向前走去。
「走吧,別誤了時辰。」
「你當真是在擔心我嗎?」她想追上他問明白,卻有些害怕那又是他新的整人把戲。屢屢張了唇,喉間卻突然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