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沒大沒小,說話越發無禮,書都讀到哪兒去了。蘇蓉蓉氣得猛絞袖擺,大聲吼道。
他又沒說錯,做啥這麼吼他。「唔」的一聲,蘇喜喜抬手掏了掏被震碎的耳屑,眨眨眼兒,一臉無辜。
沒來由地發火潑撒,蘇蓉蓉也覺自己太過份了些,登時訕訕地轉過臉去,把玩胸前的垂穗,待煩躁的心漸漸冷卻下來,便順手捻了一小塊桂花糕送進嘴裡,沉聲不語。
蘇喜喜偏著頭,偷偷地覷了身旁的人兒一眼,見她只默默地捻著桂花糕吃,面容無慍無火、無喜無悲,平淡的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由使他有些不好意思,興許是自個兒說話不經潤飾,直言之處正巧碰在要緊地方,是誰都會生氣。
「阿姊,妳可別生我的氣,方纔的話哪裡有得罪,我向妳賠不是就是了。」
「我知你是為我好……」其實泰半也是自個兒不對。蘇蓉蓉轉臉看他一臉窘迫的樣子,實是可愛復可笑,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阿姊!」見她心情轉好,蘇喜喜裝樣的怪叫了聲,也跟著笑開。
於是姊弟倆圍著中央的八仙桌,一塊兒吃起青盤裡的糕點,說說笑笑,好不熱鬧,仿是回到小時候在四川老家後院玩耍的情景。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一盤迭的高尖的糕點便被他倆給吃個乾乾淨淨,蘇蓉蓉頓覺口乾,就要抬手斟茶,可倒了半刻,一滴水也沒有,翻開茶蓋一瞧,一大壺水竟早被蘇喜喜喝個精光。
「瞧,這壺水都是讓你給喝完的,到底把這些水裝哪兒去了。」瞧他小模小樣,可真會吃。她嗔了他一眼,擰了把比女人還細嫩的臉皮,拎著茶盞旋身走到門前。
門扉一開,黑暗中一雙大掌忽地扯住她,手上茶盞碎裂一地,發出極大的聲響。
屋內的蘇喜喜起初以為是她不小心弄砸了,只伸長脖子望了下,又覺不對,連忙衝出房,便見一黑衣蒙面人挾住蘇蓉蓉,那黑衣人一瞧見他,利刃便狠狠地朝他刺來。
「喜喜快走!」蘇蓉蓉大喊,顧不得自己,曲肘奮力往後一頂,企圖掙脫。
身形一閃,幸得蘇喜喜手腳尚稱利落,只在袖子劃破一道。
可光這麼一刺就已嚇得他冷汗直冒,從小到大也不過十來年,何曾遇上此等凶險的事,他簡直是驚呆了,只抖著唇,雙腳也不聽使喚地杵在原地,就連呼救叫人都給忘了。
黑衣人見狀,也不浪費功夫在不要緊的人身上,直接把目標轉同掙扎的蘇蓉蓉,舉刀抵向纖白的頸子,握緊刀柄,作勢就要刺入。
看著銀白交錯的刀鋒,知道自個兒恐怕逃不過這道生死關,蘇蓉蓉咬著下唇,幾乎是認命地閉上眼。
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咻」的一聲,一記銀鑣正巧刺入握刀的手,痛得黑衣人不由鬆手。
機不可失,蘇蓉蓉掙脫開來,拔腿要跑,可黑衣人動作更快,早一步擋在她的身前,旋即回身反手掐住她的脖子,眸裡閃著精亮,惡狠狠地大喊:「死吧!」
「放開我姊姊!」一旁的蘇喜喜不知哪生來的勇氣,竟抓起地上的刀子一勁地撲上去,猛力往黑衣人的雙腿狂刺。
看著弟弟不顧死活地與黑衣人拚命,蘇蓉蓉又心慌又驚駭,就怕不長眼的刀傷著他。硬咬著牙,她艱難地抽出髮髻上的釵子,往黑衣人的肩頭狠狠一刺。
黑衣人大罵了聲該死,目光森冷,抬腳一踢,蘇喜喜就像顆皮球似地滾了好大圈,撞得他頭昏腦脹,胳膊和膝蓋都微微滲出血絲。
剎那間,一道人影自旁閃過,不知從哪兒出現的石彪提劍上前,毫不猶豫地直往黑衣人的腰側刺去,劍刃上揮的同時立刻把蘇蓉蓉格開,隨即縱身一躍,兩人便就此打了起來。
刀光劍影,殺氣逼人,暫且安然的蘇蓉蓉扶起癱在地面的蘇喜喜,目光遲遲不能轉移。
眼前的一番爭鬥,石彪顯是居於上風,反手一刺,儼如破風之勢一劍打落了黑衣人的刀子,躍起來到身後,在腰際劃上一刀,不深口,便使出擒拿一把將黑衣人給逮住了。
眼瞧自己落在石彪手上,黑衣人知曉是逃不了,也不多做困獸之鬥,便趁石彪不察之際,抿唇一咬,想咬破事先含在嘴裡的藥丸,虧得石彪反應極快,往黑衣人頸上狠狠一敲,立刻將嘴裡的毒藥吐了出來。
「好小子,一人做事一人擔,竟想以死來解脫,我倒要瞧瞧你是誰?」唰地一聲,石彪大力扯下黑布,現出的是一張尖瘦的面孔。認出歹人,他不禁大喝道:「好哇!竟是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見歹人被縛,蘇蓉蓉一顆吊的半天高的心才能放下,總算是鬆了口氣,整個人隨即癱坐在地。
回頭望去,她仔細地瞧了這張稱不上熟悉的臉孔,也不禁愣了愣,萬萬想不到突然衝進來想置自己於死地的竟是大夥兒都識得的人。
「對不住,讓蘇姑娘受驚了。」石彪走至她的跟前抱拳致意,一肩扛起昏厥過去的歹人,大步離去。
蘇蓉蓉和蘇喜喜彼此對看一眼,方纔的打鬥聲響吵起了花蔭閣所有的姑娘,紛紛跑下樓詢問關切,聞聲而來的蘇媚娘更是匆匆將他倆給審視一遭,仔細瞧著無大恙,便急忙打發丫頭端盆打水,洗去滿地殘留的血跡。
「怎麼了,剛才發生啥事啦?」上身只著一件紫金肚兜的姑娘環顧四周,不住捂唇驚呼,轉頭問向姊弟二人。
大驚過去,回神的蘇喜喜連忙爬起身,比手劃腳地陳述方纔的景況,真是生死交錯,蕩氣迴腸,比起茶樓下的說書人講得還要精采萬分,聽得眾姑娘是一愣又一愣的,全都圍在身旁聆聽喝采。
相較於那頭的熱鬧,這廂的蘇蓉蓉卻任何話都說不上,僅是睜大了眼,愣愣地望著黑漆的街道,心底除了驚駭,更多的是疑惑。
老天爺,這到底是怎生一回事,誰能來告訴她?
第九章
翌日一早,撫衙門前被人潮擠得水洩不通,百姓們各個放下肩頭的工作,一齊圍在堂外爭相目睹。
轟動全蘇州的縣官被殺一案,終是要開審了!
然而這件命案說大不大,說小亦是不小,堂上除了主審的巡撫大人外,左右兩旁分別坐著兩江總督葛昹和新到任的欽差元照一同會審,可見朝廷的重視,浩大的陣仗惹得在外觀看的民眾大惑不解,頻頻交頭私語,一時喧嘩吵雜聲不斷。
萬事備矣,張紹廷身穿石青色官服,端坐在審堂上頭,神情肅目,銳利精亮的雙眸微微掃過週遭人等,格外有股懾人的氣勢。
「啪」的一聲,驚堂木板一拍,堂外的閒雜聲立刻消失無縱,堂下相關的一干人等也一字排開,個個垂首不語。
張紹廷微微地朝左右兩方點頭示意,手纏鐵鏈的犯人立刻被捕快石彪押解上堂。
民眾正還議論是何等凶殘的大盜,沒料到待跪地的人犯一抬起頭來,大夥兒不由得嘩然,犯下此滔天大罪的人犯竟就是在縣衙當差的差役──魯大。
「關於蘇州縣令遇刺一案,魯大,你可知罪!」
「小人無罪,還請青天大老爺明鑒。」
「當日你在花蔭閣舉刀殺害蘇州縣令,又在昨夜蒙面刺殺蘇氏姊弟二人,幸得石捕快實時將人拿下,歷歷在目,你可敢言昨夜蒙面之人不是你!」
「小人昨夜的確蒙面刺殺蘇氏姊弟,可縣老爺絕非小人所殺!」
「那你為何要殺害蘇氏姊弟?」
「因、因為小人近來手頭吃緊,被人逼得狗急跳牆,不由得心生歹念想偷些銀兩出來,豈知當晚一出賬房便教他二人逮個正著,一時情急,也就不擇手段了。」他抬起臉來,含冤地大喊:「可縣老爺一事,就算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沒敢做出這樣的事來,小人深受縣老爺知遇之恩,雖識字不多,可『恩義』二字倒也識得,小人絕不可能做出此等恩將仇報之事,還望大人明察!」
「這麼說你只認竊財傷人的罪,是不認殺害縣令的罪了?」
「小人從未做過,教小人如何認罪?若大人硬是要將此罪擱在小人頭上,小人亦是不服!」
好個牙尖嘴利的人。張紹廷也不繼續問案,轉眼問道:「蘇蓉蓉,魯大所言可是真話?」
突地將話頭指向自己,蘇蓉蓉不免嚇住,渾身發顫,手足無措,根本說不出話來。
雖然上頭端坐的主審官是戀慕的張大哥,可明明是這般熟悉,卻又如此陌生,眼前穿了官服,一臉嚴肅的他似乎不像她所熟識的,倒成了她高攀不上的人。
直到此刻,她才是深刻地明白兩人間的身份差距是有多麼遙遠,天與地,雲與泥,眼前的他,彷彿是顆遙不可及的星子。
瞧見她的無措,張紹廷是心疼了。
可大堂之上不容許放肆,他只有溫言道:「別怕,本官是問,方才魯大說的話,是否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