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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童茵

  提到這個,那圖海的肥肉抖動了下,笑得一臉曖昧,端下茶盞說道:「請容下官先賣個關子,現會兒若說出來就沒趣了,下官敢保證,絕對是個讓大人樂不思蜀的地方。」他刻意將此句話說的隱諱不明,卻忘了所面對的非是尋常之人,細瞧來,卻能猜透其中的意思。

  張紹廷暗暗嗤笑了聲,瞧他一副下流癡迷的模樣,口中之言能有什麼好地方,所邀之處,絕非不是什麼尋幽船舫游、策馬古道行,必是那勾欄花樓之類的柳巷之地。

  眼底閃過一絲慍怒之色,他本想出聲駁斥,礙於場面卻也不好發作,只得緩和一下臉色,盡量以和煦的口吻道:「喔,那本官可就拭目以待了。」

  無奈公務纏身,如今,也只有暫把尋蓉兒一事放下。摩挲著袖裡的繡帕,張紹廷不禁暗自歎息。

  不知蓉兒現今是否安好?

  第五章

  果不其然,那圖海口中所說的好地方就如他先前所猜測的那般。

  一落轎,張紹廷抬眼一瞧,所立之處掛著一塊匾額,大大地漆上「花蔭閣」三個大字,不由令他怔愣當場。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本想尋蓉兒去的,不意那圖海的突然這訪壞了主意,現會兒竟來到這裡。

  最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此間名為「花蔭閣」的酒樓,看上去卻和一般酒樓不同,男女紛雜,倒像間勾欄妓院!

  可要說是妓院也不妥……難不成,蓉兒真正這裡頭?

  天陰得厲害,就如同他現會兒的心情般,帶笑的臉不禁斂了下來,同行的那圖海卻未察覺,仿如急色鬼,一心只想踏進眼前這座蘇州城裡數一數二的酒樓。

  「張大人,咱們快些進去罷!瞧這天陰得很,怕是要落雨了,還是先往裡頭坐上一坐。」

  正說話間,只見裡邊迎上來了位身段窈窕的姑娘,踩著蓮步,身著一件大紅繡花薄紗,內裡裹上一件綠鑲金紅褻衣,扭擺腰臀,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

  「就是嘛!縣太爺您來就來,還帶著人杵在咱的門口做啥?」蘇媚娘咯咯地笑了兩聲,遂把人都給請進樓裡,鳳目一稍,驚見身旁的張紹廷,甩著染滿香氣的手絹,愛嬌地歪著頭,媚問道:「哎喲,不知身旁這位俊俏的公子爺是誰?面生得很,不知該怎麼稱呼?」

  眉宇鎖得極緊,張紹廷只管偏過臉打量著樓內的各種擺設。梁木棟柱全以紫檀砌成,處處貼著花鳥墨畫、丈人雅頌,雖是間酒樓,倒還佈置得高尚雅致。

  可裡頭一群調笑的男男女女是怎麼回事?說是酒樓,不如說是變相經營的花樓!

  眼見張紹廷的臉頓時陰沉下來,連嘴角上最後的一絲笑意都沒了,嚇得那圖海冷汗直流,驚慌不已,生怕她的無禮舉動惹得這位撫台大人不快。

  於是,他趕忙拉住蘇媚娘的細腕,不著痕跡地將她給隔了開道:「哎,這位是張大爺,頭一回來,妳可要好生侍候,萬不可怠慢了。」

  「呦,緊張些什麼,縣太爺您說這話就不對了,瞧您每回來,蘇媚娘可曾怠慢過,何況是您開口說要好好招待的大爺,蘇媚娘肯定傾盡全力,宛如皇帝老子般地侍候。」蘇媚娘頻掩嘴朱紅小口呵呵直笑,拿著繡上紅艷牡丹的絹扇使力地搧呀搧,朝張紹廷拋拋媚眼,也不忘向那圖海使些秋波眼色,瞧得那圖海口水遍地流,骨頭都酥了。

  「好了,別打哈哈,快把妳院裡最美的姑娘給請出來。」

  「急什麼……」咕噥了聲,蘇媚娘笑臉盈盈地轉向張紹廷,「兩位爺,請隨我來吧!」

  一入座,蘇媚娘便拍掌差扎辮的丫頭們擺上一道道好菜,頃刻間,八仙桌上即擺滿了各樣菜色,全是蘇州當地名菜茶食。

  忙碌間,她生動地傾身替大夥兒斟酒,便見張紹廷有些心神不屬地瞟著四方,不知在瞧什麼。她見了好奇,刻意湊近他身旁,嫣然一笑,「兩位爺,不知要請哪位姑娘陪坐?不是媚娘誇弄,咱們『花蔭閣』什麼都沒有,就多的是美姑娘,全是萬中選一,個個都是賽西施、勝貂嬋的美人兒啊!」

  「今兒是為招待張大人的,自然以客為尊,一切全由張大人決定。」

  「這地方你熟,你作主便好。」

  「呃……那末,媚娘啊,據說妳閣裡近來出了位聞名全蘇州的妞兒,是不?」那圖海迫不及待地想瞧瞧那傳聞中驚動蘇州城的花魁究竟是怎生模樣。

  「縣老爺說的可是蘇蓉蓉?」

  蘇蓉蓉?張紹廷聞言不禁一怔,這名很是熟悉。

  「是了,就是這位。就請她先出來唱個小曲兒助助興罷!」

  「大爺,不是媚娘不肯,而是真有不便,蓉蓉她昨夜吹了些風,啞了嗓,若是唱起曲兒來肯定壞了兩位爺的興致,不如我叫那翠玉來可好?」一提到蘇蓉蓉,蘇媚娘旋即面有難色地甩著手絹地大發嬌嗔。

  其實她怕的是蘇蓉蓉學藝不精,上場出醜也就罷了,最怕的是急於求精而倒了嗓,一輩子只能頂著粗嘎難聞的嗓音過活,那豈不壞了她好不容易打下的美名。

  「這樣啊……」不明白原委,那圖海只以為妓院花娘的慣用技倆,遂自腰間掏出一錠銀湛湛的大元寶出來,直接塞入她的手裡,笑道:「媚娘,咱們來就為鬧趣,若是如此便是掃了興,妳就不妨問問蓉蓉的意思如何,沒準已好了大半亦說不定,要真不能,咱們也不勉強。」

  那倒是,會來此處的爺兒們不都是尋歡作樂,買笑賣風流的,個個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罷也罷!既然出錢的大爺都不嫌了,那她還擔心個什麼勁兒。

  蘇媚娘隨便惦惦手裡的銀元寶,映著亮光照看了會兒,便知是真非假,糾結的眉宇霎時舒展開來,笑呵呵地口風一轉,深深地福了福,細道:「好地,我馬上就將姑娘請來。」

  「這兒就是你說的好地方?」待老鴇一走,張紹廷隨即轉臉怒瞧,眉頭打成麻花結,目光極為深沉,將問題直直地摔到那圖海油光滿是的臉上去。

  「是,是,花蔭閣可是蘇州城裡聞名第一的酒樓,大人您可別誤認為花樓,這兒些文人雅士性好吟詩對酒之處,來的客人也都是些貴官大佬、王孫公子,一般地痞流氓可是想進都進不得,況咱們就兩位公子爺上來打茶圍,亦屬一樁風雅之事,大人也就安心待下吧!」見張紹廷的臉色不甚好,那圖海趕忙比手畫腳地解釋,就怕他真的翻臉走人,到時頭上這頂好不容易用千兩白銀換來的烏紗帽可飛了。

  官嘛!都是喜受奉承,以往只要偶爾用些銀兩孝敬一下,仗著一張胡嘴拍點兒馬屁,也有一籮筐少不得的好處。

  可偏偏這位初來乍到的撫台大人不吃這套官場倫理,倒有著一副倔脾氣,原以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總要使點威,豈知就如當初他所探出的風聞那般清正廉明,說穿了也不過是漢蠻子的文人傲氣作祟罷了!

  可這麼著,就偏讓他給硬生生碰了個大尖子。

  正愁著,一股股花香、茶香瀰漫,眼前的木製垂花門突地敞開,左右兩旁的丫頭立刻卸下紗簾,一時間琴笙齊鳴,洞開的門扉中緩緩走來位身形窈窕的妙齡女子。

  驀地,四周百盞明燈皆亮,隔著層層薄紗帷幕,只見女子先朝他倆福了福身,這才款款落座,擁著琵琶,嫣然一笑。

  素手垂落媚生態,纖纖春蔥繞音弦,蘇蓉蓉自彈琵琶,一抬手便下了前曲兒,伴隨著奏樂便鶯鶯唱出小曲兒:

  『姐兒比作一枝梅,情人比作蝴蝶飛,哎喲!一心要尋梅。一翅飛在花心裡,的花枝顫巍巍,哎喲!哪怕風來吹。老天下大雨,平地一聲雷,就死在花下不回歸,願做風流鬼,哎喲!獨佔百花魁。』

  輕叩貝齒,她配合著鑼鼓木魚敲打,刻意用蘇州特有的吳儂軟語,嬌聲吟唱。

  「哈哈!好一句獨佔百花魁!」三杯水酒下肚便藉醉意忘了形,那圖海不禁拍髀大笑,一雙豬哥眼色瞇瞇地瞧著幕後的美人兒不放,哈啦子早流了半尺長。

  「對了,趁著這會兒,有些事,本官想請教一番。」舉起茶杯,張紹廷刻意逮著這當口,用恰足讓彼此聽見的音調說。

  那圖海登了下,迎向他炯炯的目光,有些受寵若驚,也跟著舉起酒杯道:「張大人有話但說便是,說是請教下官實是愧不敢當啊。」

  「好說。那麼……本官倒想問問,關於今年的秋闈科舉弊案,依本官聽聞,八月初三那日,曾有學子們為此事罷考,不知是否真有其事?」不再打官腔,百般迂迴,張紹廷也就直接切中要點提問。

  「這……是真有這麼回事,可那是學子們故意聚眾生事,擾亂考場!大人千萬別聽信他人胡言……」

  好個聽信小人饞言!學子鬧事絕非尋常,豈能用「饞言」兩字撇得一乾二淨,其中緣由想必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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