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握住東的手給他力量,手在空中撈了兩次,為什麼就是握不到他?我能穿透垂放在床邊的手卻觸碰不到他?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已經死了砌徹底底的死了。
我在病床旁坐著,看著東酷酷的五官膿密的睫毛,緊閉的雙眸,一個男人什麼時候最好看,其實是他睡著的時候。
爬上床側躺在東的身邊,此刻我好想抱著他,當我能夠親口說愛他時,礙於顏面、為了自尊我什麼都沒說,當我能熱情的擁抱他時,卻冷漠的望著他孤獨的背影,我不斷的錯過,錯過可以愛東的機會。
然而現在我什麼都想做,卻什麼都不能做,連想叫他的名字都變得這麼地困難。
早上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簾投射進來,一覺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我孤獨一人躺在病床上,倏然彈坐起來。東呢?上哪去了?
他們把東推到哪裡去了?
倉皇的起身環視週遭,我竟然累到睡著了,這裡是恢復室,如果麻藥褪了凍應該會被推往病房去。
焦急的目光鎖定櫃檯前的住院名單,還好雷射後的眼力還算不錯,沒多久的時間便找到東的名字。
來到病房外就算我禮貌的敲了門,也不會有人來幫我開門,因為沒人聽得到,現在的我無法與人、事、物有所接觸。
又得表演穿牆術了,鼓起勇氣額頭朝門板撞去,唰!就像大衛魔術一樣,我輕易的進入了病房。
裡頭很熱鬧,除了東還有學姐、浩碩、浩銘一行人,學姐將手中的一袋鵝腳放在桌上,鵝腳大概是她自己想吃吧!
東急著想坐正身軀,由於起身的動作過於劇烈,微蹙的雙眉全擠在一塊,胸前撕裂般的疼痛啃食著他岸姐扶著東躺回床鋪。
「別起來,你現在不適合亂動。」
東憂心仲仲的問:「莉莉,現在怎麼樣了?」
學姐跟浩碩互看一眼,考慮著該由誰來開口。
「到底怎麼了?」
「沒事,她沒事。」浩碩搶先一步說。
東狐疑的看著他們三人,視線來回在他們之間,浩銘捺不住性子的叨念,「就跟你說她沒事,幹嘛不相信。」
東很敏感馬上就察覺到三人臉上的異樣表情,「你幹嘛生氣?」
「我哪有生氣?」浩銘的聲音比剛才更大了,滿臉通紅有點被激怒。
「我們先去外面抽根煙。」浩碩拉著浩銘往外走。
東趁浩碩、浩銘去外頭抽煙時,對著學姐說:「四姐,莉莉她……嚴重嗎?」
學姐極力平復激動的情緒,半晌才姍姍開口:「半個小時後加護病房可以會客,等看過她之後再告訴你。」
「那天我不去找她,就不會發生車禍。」東自責的說。
「別這麼想,世上的事自有定數,命中注定的噩運很難逃得過。」
東的眼神有些散渙,我別開臉不想看見他傷心的模樣,東不該是個為情所傷的人,胸前的傷口他都下以為意了,我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朋友,不該對他造成任何折損才是。
學姐一行人離開了病房,來到加護病房外等待探病,我想留下來安慰東,更想知道他們西對我說些什麼。
來到東的身邊,我輕輕吻著他的唇、他的臉頰,雖然東什麼都感覺不到,但我仍想這麼做,這樣至少會讓我好過一點。
當我失去知覺的同時,最令我害怕的是逐漸失去對東的感應。
學姐是我最好的手帕交,看見她對著昏迷不醒的我說話的一樣,想上前安慰她。「我沒事,別擔心。」
浩碩一改平常玩笑的本性,認真的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大作家,別忘了答應過要幫我寫小說的事。」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浩碩這件事,可惡,沒想到他竟然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浩碩無非是希望我能起身反駁他,就算大聲罵他也行,只要不躺在床上等死。
某天他要求我執筆寫部有關他的愛情故事,沒見他交過什麼女朋友,但喜歡他的女人倒是不少,這群女人中以陳小文最具代表。
為何提到陳小文這個女人呢!不是因為她長得特別美,而是她非常的特殊,隨時隨地都以最完美的面貌見人。
臉上永遠都抹上了濃厚且還流行的彩妝,令人不禁懷疑她的化妝技巧是否得自阿媽級的真傳,竟然能那……麼復古。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她總是喜歡半夜起床,還矢口否認把整袋的零食吃光,並佯稱昨晚看見一隻大老鼠鑽到零食堆裡。
老鼠或許喜歡吃零食,但像陳小文這麼會吃而且喜歡在半夜畫個大濃妝的老鼠,大概沒幾隻吧!從此之後,我便偷偷幫她取了一個「老鼠文」的綽號。
我對陳小文沒有偏見,只是不想看見。討厭她的程度幾乎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我很少對一個人這麼反感,射手座就是這點不好,愛恨分明,一但討厭上了,沒得談。
事出必有因,我跟陳小文的梁子正確來說是在某日聚會後結下的。
那天一票人在學姐家碰面,浩碩嚷著肚子餓希望有人買點消夜回來祭拜五臟廟。我跟學姐正好嘴饞便自告奮勇外出購買,詢問完所有人的意見後,只剩下陳小文。
她左手托腮右手食指捲起鬢邊的頭髮,做作的說:「我肚子一點都不餓,不過既然你們堅持,就幫我帶些青菜回來好了。」
誰堅持?我跟學姐互看一眼不吃拉倒,難道要我跪在地上求她吃嗎?
等待鹽酥雞買回來後,大夥一湧而上蠶食鯨吞像蝗蟲過境般,竹籤在桌上東戳西戳。
我啃著剛炸好的雞腳,無法言喻的美味,別瞧它價錢便宜一隻才五塊錢,此刻的邊際效益可是台塑牛小排所不及。
當我啃完價值十塊錢的兩隻雞腳後,陳小文又發揮老鼠特性,把我特地要老闆娘放在同一包紙袋裡的九層塔吃得精光,我怎麼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改姓了?
打從那件事後,我壓根不想幫浩碩寫小說,他不識相的建議如果我沒有小說題材的話,何不把他跟陳小文的故事寫成一部浪漫愛情故事。
我氣沖沖的反問他:「你看過玄小佛的小說嗎?」
「沒有。」他據實回答。
畢竟看玄小佛的小說是屬於我們那個年代人做的事,現代人誰還看玄小佛的小說,都跑去看張小嫻的麵包村系列了。
「你知道為何玄小佛的小說,不能拍成現代的偶像劇嗎?」我問。
「不知道。」
「你有看過偶像劇的女主角,頭上長滿了頭虱蛋嗎?」
浩碩沒見識過頭虱蛋的威力,而我至今仍記憶猶新,這輩子當過一次轉學生,也是唯一的一次,家裡買了新房子,理所當然當了人人稱羨的轉學生。
到了新的環境,同學們熱情的歡迎我,有個女同學對我更是照顧有佳,喜歡靠著我的腦袋說話,一個星期後我終於見識到「頭虱蛋」的厲害了。
整顆頭奇癢無比,當我告訴老媽這件事情後,老媽尖叫道:「夭壽噢!你啥咪時准厚人傳得虱母?」
「我無知啦。」
我無知但老媽卻很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西藥房;買了毒虱母的藥粉,回到家後嫌惡的把我拖進廁所,把具有恐怖味道的藥粉灑在剛洗好的發上,接著用冒著白煙的熱毛巾將頭髮整個包裹起來。
二十分鐘後,頭虱慢慢的被悶死在毛巾裡,我將腦袋垂放在兩腿之間,拍打著死在發上的虱屍,最後發上殘留的是尚未孵化就先陣亡的頭虱蛋,真所謂的「出師未捷身先死」。
浩碩的提醒讓我想起了這段有趣的往事,當我把頭虱蛋的恐怖事件說完後,問道:「玄小佛某部小說中的女主角,就是頭上長滿了頭虱蛋,讀者會喜歡看這種女主角嗎?拜託, 你不要害我的小說滯銷了。」
言下之意,陳小文就是那個滿頭頭虱蛋的女主角,浩碩淪拳捶著桌面,笑倒在沙發上。
我常把小說銷售量的好壞怪罪在他們的頭上,每當新小說一拿到手,他們兄弟倆總會要求送他們一本免費的公關書,我常嚷著:「連你們不花錢去買成的小說要賣誰啊?」
他們會拍胸脯保證下本一定會自掏腰包買回家,這個承諾每當碰到新書出版時,兄弟倆便會洗牌重玩,當做從沒說過這句話。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多送他們幾本書,可惜現在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
學姐牽起我的手,不斷的鼓勵著我。「別忘了我們還沒一塊出國。」我曾答應過學姐一定會同她出國,這個願望也因經濟不景氣而一延再延。當我倒下才愕然發覺,有好多事情該做卻沒做。
目送學姐跟浩碩、浩銘離開後,我站在一旁覷著躺在床上,一個戴著氧氣罩有著跟我相同五官,正做著垂死掙扎的女人。
這種感覺是那般的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伸手可及的接觸,頃刻變得這麼困難。我想衝上前對著躺在床上裝死的女人咆哮:「起來,你何時變得這麼脆弱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打倒你,連豬頭經理都不行,這次只是小小的車禍,就把你折騰得不成人樣,為什麼?為什麼要像只待宰的羔羊,任由別人決定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