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阿姨理論去!」
「她人在廚房裡,你請便。」
傑生氣得轉身走出房外,可他兩腳才剛踏出房門,身後的門已被裡面的人反鎖住。
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碰上一個比自己更霸道的人,過了好半晌,才想到要敲門抗議,「Dave,開門讓我進去。」
然而對方只響應他一句,「你敢進來,我就敢揍你。」語音剛落,本來反鎖的門也被解開了。
傑生不信邪,開門就要進去,腳還未及踏入房裡,一個拳頭就迎面飛了過來,正好敲中他的鼻樑。
他呆愣住,抹了一下鼻頭,指上的斑斑血滴讓他幾乎快昏了過去。
傑生心中百感交集,為Dave表弟竟會蠻橫地用上拳頭感到大惑不解,因此心思也轉得遠了,他不禁想著--
Dave表弟出拳,可不是單單表示他對同性戀沒興趣而已。
Dave表弟看著敏容溫柔的模樣與處處英雄救美的動作,讓傑生萬分感到不是滋味,想來,Dave表弟這是在覬覦敏容,且還持續好些時候了!
果真如此,傑生理應嫉妒Dave表弟的,為什麼反倒吃起敏容的醋?說穿了,乃因他自己對Dave表弟早就心存妄想。
傑生當然早已探出Dave表弟沒有斷袖傾向,但他就是無法不被Dave表弟英俊的面貌與強健的體魄所吸引,所以,當他聽敏容提及家庭聚會,而Dave表弟也會在場時,硬是臨時更動行程,以期多一個與Dave表弟親近的機會。
Dave表弟酷到不行的剽悍模樣是意料中的事,偏偏傑生就是無法抗拒,這大概得歸因於他個性上虐人與自虐的情結作祟,愈難征服的事讓他愈起勁。
這些年來,敏容無條件承受精神之苦來愛自己的模樣,滿足了傑生男性的虛榮,也撫慰他這一生中缺乏安全感的弱點與事實,所以在精神上,他雖然愛著敏容,可是,他就是無法對她產生肉體的渴望。
唯有男體才能激起他心中的慾火,這是敏容打從認識他時,就心裡有數的既定事實。
然而,每當傑生一晌貪歡,從慾火裡清醒過來後,心中的罪惡感與腦袋瓜裡的理智又相繼地數落他毫無原則的背叛,讓他更想去找敏容懺悔,請求她的赦免。
而她,從未讓他失望過半次,為此,他才更加地依戀她,也自私地不放她去尋找更好的伴侶,除非她移情別戀的對象是比自己更有才華,他才肯讓賢。
當然,以他目前當紅的情況,與他仍自覺尚有絕大進步空間的前景下,要他主動放棄敏容實在是有損尊嚴的事。
如今,傑生的自豪卻被「Dave表弟」這號人物的出現而打亂了。
首先,這傢伙對藝術文壇一竅不通,言談間率性得幾近粗野,真要較量還找不到名目可比。
再來,Dave表弟顯然對敏容有著強烈的保護欲,卻瞞著敏容不讓她知道,暗地找了齊放那小子盯著自己的行蹤,送敏容花也是隱姓埋名地送,讓傑生調查了近一個月,才追蹤出送花人下單時的電話號碼。
光是後續追蹤這一門差事就夠折騰人了,因為,好幾支電話是從滑雪山莊與滑翔翼俱樂部裡的餐廳撥出去的,根本查不到使用者的大名,直到最後的兩支電話號碼總算提供了一些眉目,原來是芝加哥大學宿舍裡的同一個公用電話。
他暗地探過敏容,問她有認識的人住芝加哥嗎?
記得她當時遲疑好半天,才模稜兩可地承認Dave表弟在芝城唸書,謎底到此才慢慢地揭曉。
當於敏容最近一次走秀時,傑生特別挪空到場尋人,果真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在千百眾人裡,瞅到Dave表弟的影子。
傑生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之處勢,暗地觀察Dave表弟,見他凝視敏容的神情溫柔專意至極,滿眼裡寫著一個男人對一個情人的嚮往,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失陷,幾乎可以讓一個一廂情願的人變得暴戾殘忍。
從那一刻起,傑生的心才真正陷落了。
頑皮的愛神不僅捉弄了於敏容與Dave表弟,也連帶惡狠狠地開了傑生一個玩笑--讓他無可救藥地迷上了Dave表弟。
數百架閃光燈從台下往台上閃去,惟傑生的那架相機卻是小心翼翼地以慢速曝光的焦距,忠實地在暗處追尋著Dave表弟的身影……
「傑生,你怎麼了?」邵予蘅輕喚了一句。
對著門發呆了好一陣子的傑生轉頭看,瞄到邵予蘅與端著熱薑湯的林嫂。
邵予蘅見傑生鼻孔沾著血跡,一臉頹喪絕望的模樣,忍不住問:「你跟Dave打架了?」
「算是吧!」傑生含糊帶過後,以手抹去血漬,暗地吃下被揍的悶虧。
邵予蘅一臉同情地看著傑生,馬上建議,「要不你將林嫂手上這碗熱薑湯端進房裡給敏容,叫Dave出來,敏容會希望你在她身邊陪伴她的。」
傑生沒因為邵予蘅的這番鼓勵而感到振奮,反而不確定地說:「不,還是妳端進去給敏容。少了我,對敏容來說不是一件壞事。」
「說什麼傻話!」邵予蘅終究不是偏心的人,「你是敏容所愛的人,少了你在身邊,她哪能快樂得起來?」
傑生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頭,宣誓般地說:「敏容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
邵予蘅聽了不表示意見,只吩囑林嫂將熱湯端進房裡,等林嫂離開,門又緊密地闔上後,她才轉身對傑生表態。
她沒提醒傑生一長串的走私情史,只說:「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
傑生於是平心靜氣地把悶在心中的話全說了出來。「但真正教我墜入情網的卻是『someone else』。」
邵予蘅的思想不算古板,但也談不上前衛,只要男女雙方兩情相悅,婚前有性行為或同居並不算是不道德,但要她認同同性之間的愛情,卻是超出她理解的範圍,也因此,她無意追問傑生那位「someone else」的大名,因為她知道,絕不可能會是女性專屬名詞。
但傑生卻吐露了那位「someone else」的身份,「阿姨,我被Dave表弟迷住了。」
邵予蘅啞口無言了半晌,良久才不確定地逸出一句,「你……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傑生篤定無疑地說:「我再認真不過了。」
邵予蘅驚魂未定,仍是懷疑地瞟了傑生一眼,坦白地問:「你以往對朋友的克制力一向不高,怎知這次不是心血來潮而已?」
「以往的情愛追逐大多是想去征服另一方,獨獨這次有寧願被征服的感受。」
傑生這番自我剖析的話,聽在邵予蘅的耳裡是玄之又玄。
她有被說服,只是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後,才焦慮地說:「這會傷透敏容的心的,你千萬不能對敏容說穿。」
天啊!這對三角戀情也太出人意表了。
「有些事是瞞不久的,敏容又是那麼地瞭解我,我無法保證自己不洩底。」
「只要醫師一確定敏容無恙後,你隨時可以帶她走,今後別去想Dave,因為你跟他之間是絕對不可能有任何緣分的。」
「我瞭解,我也看出Dave喜歡的人是敏容。」
邵予蘅噤不作聲,深吸一口氣後才說:「敏容是個實心眼兒,若讓她知道Dave的秘密,肯定不會願意與他有任何瓜葛的。」
傑生雙手一攤,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敏容不遲鈍,她也許早就感覺出來,只是裝著沒這一回事罷了。」
「無論如何,為了你們三人好,你應該帶敏容回紐約,繼續過生活。」
傑生就事論事地說:「我可不這麼認為。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也許還瞞得過去,但我瞭解自己太自私,對敏容的愛絕對會被妒意所掩蓋掉。
「舉剛才的例子,我明知現在讓敏容睡上一覺是危險的,但見到Dave守在她身側,在乎她的心疼模樣時,便忍不住吃味起來,只想讓她快快睡去,才好引開Dave的注意力,這也是我挨揍後自認倒霉的原因。」
「我看你只是被敏容跳下湖的事嚇到,一時失去判斷力罷了。」邵予蘅要傑生別再自責。「我看你累了,何不先去小睡一下,等體力恢復後,心情也會轉好一些。」
「不,我手上有卷底片等著沖洗,得跑一趟紐約的工作室,如果沖片順利的話,我會照原計劃搭機前往尼泊爾。」
「敏容呢?你總不能丟下她不管吧?」
「有你們悉心的照顧,我相信她會安然無事的。」
「她若問起你,我該怎麼跟她解釋?」
「請跟她說我臨時接到工作通知,不得不提早回紐約,過兩天我不那麼忙時,再掛電話向她解釋。」
傑生如此率性,讓邵予蘅忍不住擔憂不已,「我看你還是等她恢復過來再說吧!」